人呐,总有傻的时候,明知南墙偏向南墙,明知恶果甘愿自食,算是执拗,或许也可以说顽固不化。但侥幸与期望总长埋在心底,侥幸万分之一的好结果,期望遥不可及的圆满。 明知自己奢求的是无花果,也甘愿沉溺在等待花蕊的梦里。 她不是个希求虚妄之物的人,但可能避免不了有时理智脱轨,义无反顾地对自己的人生犯浑。 房间里安静得很,被人肆意抛在大理石板上的白瓷碗余下最大的那片碗面做着钟摆运动,发出“嗡…………嗡…………”的空响,时而夹杂着碗面与周围的其他残片的摩擦声,刺耳尖细。四溅在被子上的汤汁还冒着热气,几缕轻盈的水雾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可惜,房间里没人无聊到去观察洒了的汤汁能造成怎样的后果反应。 匡若上身半起,右扭着自己的腰,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用自己看起来瘦弱无害的双手束缚着男孩。 那个气质忽纯白忽狡黠的男孩不得不顺着女孩的力道把自己的头凑到病床上方,眼睛因为呼吸受阻溢出几滴生理盐水。 女孩满脸激动,一副被人伤害威胁了的模样,被受制的人却从一开始被突袭的不适变得一副任人处置的平静姿态。 这场景像是绵羊遇到了狼,冲狼嘶叫着假装老虎,色厉内荏。 可狼,早对这次捕猎胜券在握。 男孩无视性命被人胁迫的窘境,不顾女孩的排斥,强硬地用手指捏了捏她的耳垂。 “小若,别怕。” 匡若扭过脸摆脱了那只手,满是排斥与防备。 男孩生硬地扯开了嘴角,冲着女孩温柔的笑,“看来你真的不记得小白了啊。”眼神里有着悲伤,粘稠而浓密。 小白?那是谁?她的记忆并未告诉自己,曾经的二十年里有这样一个关系亲密的青梅竹马的陪伴。 可能男孩太过笃定,无论是神情或是语气,那份真挚与郑重,让旁观者都不由相信那是事实。 一方剑拔弩张,一方悠然恬淡镇定自若。 门,就是在这时候被人敲响的。 “匡小姐,打扰了。”门外传来茉莉的声音,是在提醒房内的人。 匡若不得不收回了放在这个自称叫做小白的陌生男孩脖子上的手,抖落掉被子上的残渣反盖在身上,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满脸的凶狠瞬间恢复成一副不经世事的纯白模样。 看起来确实能瞒天过海,地上的瓷碗碎片可以说是自己不小心打破的,男孩可以说来看望的朋友。……没有缘由的,匡若就是不想让茉莉知道自己跟这个男孩此番危机到对方小命的摩擦。 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除非刻意忽视对方脖颈上被印上的褐红手印。 被松开的男孩被瞬间充足的氧气呛得咳嗽了两声,在女孩专注整理被子的时间里后怕地盯着她缩了缩脖子。 不用怀疑,如果这声敲门晚一秒,女孩就会因为紧绷的神经,情绪激动中毫不犹豫地做出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决定,他这个嫌疑人也避免不了与对方“武力接触”。不过,这也说明小若就算失忆了也并没有受欺负,不是么?想到这样过分的戒备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能够更好地保护女孩,他安慰地笑了笑。 匡若一扭头,正瞅见这家伙面庞上在她看来不怀好意的嘲笑,忍不住一巴掌呼到了对方的小脑袋上,紧接着手刀就直劈了过去。 她怎么能忘了房间里这个最大的破绽呢!人在这里还瞒个屁啊!她可不信这家伙会完美配合自己。 然后……为了躲她下一个巴掌,纤细的脖颈阴差阳错地躲过了手刀。 那只给人纤弱错觉的柔夷,顺着来不及暂停的弧线,依着惯性,落到了床帮上……铁制的床帮发出“嘭”的沉闷声,微陷了两厘米。 自称小白的男孩看着床帮上那微陷的两厘米凹痕,见对方一脸坦然地收回右手欲再度挥过来,一手拉着凳子一手护着脖子,默默地移到了离病床更远的地方。他很确信……自己的后脖颈绝对没有那玩意儿硬实。 “匡小姐?你在吗?”茉莉尝试扭开门锁,可往日轻轻松松被打开的房门今天却被反锁了。走廊里并不能听到VIP病房里的任何声音,匡若稍有差池,后果严重,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砰砰砰”稍显急切地敲门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 房间里,匡若盯着男孩。 茉莉身为医院的护士,出入病人房间拥有绝对的自由权,而她,自意识清醒后从未反锁过自己病房门锁。所以…… “你反锁了房门?” “嗯。”小白一副她明知故问了的模样,一副丝毫不担心自己暴露在其他人眼前会发生什么严重后果的样子。 匡若暗搓搓地磨牙,她怎么那么想要生啃了这家伙呢!这时候快刀斩乱麻杀掉隐患还是判处死刑延缓容后再议,真是个问题。强烈的预感警示她,一旦茉莉进入房间,今后她将永远失去对这个小白动手的机会。 但是,沙漠里徒步迁徙很久的旅人,看到不远处层层沙丘后隐隐约约模糊不清的绿洲,即便明知那极有可能是海市蜃楼的情况下,真能果断转身离去毫不留恋么? 门外的人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清晰入耳,门,在下一刻就要开了。 匡若的情感终于还是压过了理智,“哎,”她叹了一口气,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床侧,温柔亲昵地唤那只被她接连频出的状况吓到的小狐狸,“小白,过来坐。” 她确信,自己终究还是舍不得那张时而闪过狡黠的脸变得苍白枯败,如果将来会因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她也认了,绝不后悔。 一令一行,听了她的话,自称小白的男孩乖乖又向病床靠过来,一心一意为对方主动让他亲近而欢喜,完全忘掉了女孩几分钟前还把手放在他的脖颈上杀掉他。 忧人心切的茉莉开门后看见的就是这副场面…… 女孩宠溺地盯着男孩,拿小拇指勾着对方耳后的发梢,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败家子姿态,而男孩就像橱窗里完美的瓷娃娃,任主人摆弄,欲予欲求,毫无怨言。 “这是……”茉莉确信没有身份的无关人员绝不可能进入被严密监控的住院部四楼。 “我朋友,白贤。”没等小白回答,匡若接过茉莉的问话。脑子里一瞬间冒出的名字脱口而出。 茉莉的眼神闪了闪,探究地扫了一眼那个所谓的伯贤。 所以,这个人是NE为她的四代基因人准备的记忆构造中,朋友圈里的一位喽。看来NE的眼光也没什么不一样么,跟实验楼里的某些女同事们取向相同,放着身边的绝世大帅哥不喜欢,就喜欢这样的小白脸儿。 那个四代基因人计划中提到的外来实验参与人员不会就是这家伙吧?看起来也不像啊,两盘清粥小菜能凑到一块儿?性感诱人,禁欲克制,这男孩儿两个都不占,看起来跟匡若一样单纯可欺,真能让她动心? 嫌弃地撇开大肆打量的目光,茉莉以知心姐姐的口气劝告自己的病人,“小若,你现在情况特殊,别轻易相信那些‘所谓的’朋友。” 的确,放任何人身上,出车祸受伤到住院后才来看望的朋友,怎么看也不像是日常熟悉,关系亲密的一个交际圈里的人。 不过,那也是任何“人”而已,放在身份特殊的匡若身上,把茉莉的这句话看做是对匡若的关心,不如说是她对这个初次碰面的单纯小朋友的刁难与否定。 男孩倒在匡若的床侧笑得一脸纯善,拿小拇指在匡若没注意的角落偷偷勾上女孩长至腰间的发梢。 匡若被扯得稍疼的头发吸引了注意力,不由看着自己这位“朋友”,把对方勾在自己发尾的手拉下来安抚地摸了两下,自然而然地忽视了茉莉的暗指。 别乱动,匡若暗暗捏了伯贤的尾指,警告对方,伯贤回她个羞涩含蓄的表情。 落在旁人眼中,二人紧密无间的样子亮瞎了一对钛合金狗眼,敌手那种完全没听懂自己的隐喻暗示在茉莉的立场上完全是赤luo裸裸的挑衅。 碰到敌手,她郑重其事以前辈的身份宽宏大量的设了个小路障过去,结果对方不紧没被绊倒,反而穿墙而过,轻飘飘一个动作就化解了身份危机,基因人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诓骗了?想想自己接到这个看护任务以来时不时要承受身后扫过的戒备视线和空气里时时飘荡着的似有似无的杀气。。。。这小子外挂也太强了点儿吧!让她情以何堪,何以情侃,情何以看? 她把对方当个小人物,对方把她当作儿童在小打小闹,一拳打在软棉花上的感觉让她有一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冲动。 还好在理智崩盘之前她被脑中一闪而过的脸惊醒,乖乖得,自己一时坏了boss的事儿,烂摊子造成的后果会让她生不如死的。相比于一时痛快后患无穷和忍辱一时容后报复,茉莉考虑到多方原因(尤其是冷boss的原因),果断选择了后者。 强制自己忽视病床上那两个人之间的粉红泡泡,茉莉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过来的这一趟是有正事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