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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篇(58)

我入住七星山的那天正好是那年的岁暮,风刀霜剑转眼就下起了雪,雪粒砸在屋外飞檐的铎铃上,连连响了十余日,冬雪洋洒的疯狂,逼得人每天在半人高的积雪中杀出一条路。    屋中多添了两处火桶,又用毡毯隔了所有门窗,总算暖了起来。    普灵仙圣正躺着软榻上,呼吸匀称,面色红润,像个没事人一般。    期间他只醒过一回,他吵着要喝水,水端过来,他又把下巴往杯里放,那把白花花的胡须直直泡在水里,我伸手给他一把揪起来,编成三股小麻花。    兴许把他胡须扯落了两根,他终于抬起头来,老眼澄黄的端详起我,“你是哪家的姑娘?姓甚名谁可曾有婚配呀?”    拨弄火桶的仙童抬起头打趣他,“仙圣又做梦呢,又梦到心上人了。”    他这才如梦初醒,打了个激灵,叹息一声:“哎呀,老眼昏花了,这是个不太漂亮的。”    他又吵着要尿尿,仙童端着痰盂过来了,他却好大的脸面,刚贬了我又冲我扬扬下巴,让我伺候他,“你快过来扶我。”    仙童们瘪了瘪嘴,“你是存心让人家生针眼呢,羞不羞。”    寿宴那日,普灵仙圣看上去还是正经八百的仙风道骨,这回病了就缩水变成了小孩,他耍起脾气,明明会害了自己,却说的好像会要了旁人的命。    “没有姑娘扶着老头,老头死也不尿了,憋死了正好不给你们添麻烦,一了百了。”    我心中念着百无禁忌,视死如归的将他扶起身,他目光扫视一圈,发觉众人都围着他了,这才心满意足撩开袍子解下裤腰带。    可巧着少澄正掀开门边的毛毡,他眼见这一幕,三个箭步冲上来,用一只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另一只手擒上我的肩,把我往后拉,“这种事不必你来,退后。”    我恐把老爷子摔坏了,没松手,就听着水声一变,屋中陷入一阵沉闷。    仙童带着哭腔,“他尿在姑娘的鞋上了……”    我拨开少澄的手,看见自己湿漉泛黄的鞋面。    “……我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少澄:“讲吧。”    我回屋重新打点自己,端着热粥回到仙圣屋中。    今夜狂风欲起,折胶堕指的,仙童早已回屋钻被窝去了,只有少澄还守在屋内。    他自己还染了风寒,却偏偏要硬撑着,这男人真是够倔的。    “你回屋去吧。”    他却不动身,只接过粥,坐上床沿一勺勺送到仙圣嘴边,每一瓷匙都要吹的半凉,送进送出之间也一再小心,汤汁无意滴落在仙圣胡须上,他又空出手示意我去拿手绢。    他在此间尽显温柔,眉眼低低的,谦逊小心。    几日之间,我对他的看法已经大有改观。    “你爹真幸福,能有你这样好的儿子。”    “羊羔跪乳,乌鸦反哺,这些都是寻常事。”    “这么一比较,我那老爹就很不幸了……”我脱口而出却猛然心惊,转瞬如鲠在喉,难受的没有说下去。    他真是八面玲珑,还有心敷衍一句:“你很好,你爹没有什么不幸。”    我笑:“骗你的,我没有爹,他不是我爹。”    他缓缓看我一眼,兴许觉得我六亲不认,便没把话接下去。    屋中静悄悄的,我坐到火桶前拨弄红炭,再没能和他搭上只言片语,才捏造的亲近之感顷刻荡然无存。    做了五十年鲛珠我欠下点火候,不善于攀谈了。    仙圣不肯再吃粥,嘟囔两声又要睡,少澄压低了声音:“今夜就不麻烦你来守夜了,快回屋去休息吧。”    前几日仙圣身子不暖,我就让仙童把我屋中的火桶全部搬来了,现在,“我屋里冻的和冰窖一样,我就睡在这。”    他一言不发的放下碗匙,去一旁五斗柜内取出成套的被褥,在圆桌的两边各铺设了一处地铺。    此间无话便熄灯,各自睡下了。一时间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几处火桶将屋中印的通红。    我透过桌脚能看见少澄的脸,真是鲜肤秀质,靡颜腻理,鼻骨嘴廓都似捏出来的。    他始终不睡,一直呆呆望着屋梁,又似受到点拨,突然侧过脸看着我。    他猝不及防的这一看,使我有些尴尬,“仙圣到底生了什么病?”    他蹙眉叹了口气,“他已经太老了,身体各处均在快速衰竭,他的元神也在逐渐消散,其他人看不见,可我看得见,半月前的寿宴就是为了冲一冲他身上的老病灶,也是为他开心一回,只怕不会有明年了。”    他话说的平静,可却透着一股看穿生死的苍凉,我素来也不是很会安慰人,又怕在生老病死之间说错话,便道:“倘若真的无能为力了,不如想想仙圣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倒是有一个。”    “说来听听?”    他敷衍的笑了笑:“不告诉你。”    唉,凉透的被窝,凉透的仙君。    我翻过身去准备睡了,却听他追问:“对了,我从未听家父说起卯月有一个妹妹,你是真的?”    “我是他捡回家的,我得感激他,将他看作哥哥,虽然他就是个二流子。”    他点点头:“既然不是他家妹,望你日后离他远一些。”    “我看事看人一向简单粗暴,各人坏各人的,只要对我好的就是好人。”    炭火传出啪嗒一声。    “随你。”    我打过交道的神君仙帝没有百个也有数十,天生热络的有,骨子里清冷的有,但像他这样,一时高谈阔论、一时就露出“算了我不想同你聊”的人,实属罕见。    我也烦透了,背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这下睡得很沉,直到背后刮过一阵冷风才醒来。    少澄不知何时起夜了,靠在门边撩起毛毡,寒风是从缝隙中钻进来的,而他不惧风寒,正与门外的访客攀谈。    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正勾头偷看,少澄便侧头对我道:“有客到,是来找你的。”    不待我问,他已先一步拉开毛毡,华樘乘着风雪踏入了屋中。    多年不见,他依旧一身鸦色,周身翻卷着紫气,他勾唇笑了,那笑好像卷来一场寒流,屋中气温陡降。    “原来你真的在这里,你还活着。”     我慌张摸向自己的脸,明明已经不是鲛十一,除了天地只有卯月知道我的秘密,是他说出去的?    那个骗子!    “你认错人了。”    华樘伸出手来抓我,“好孩子,回九重天吧,这次我给你造了一个牢笼,你插翅也难飞了。”    我悚然睁开双眼,原来方才的都是噩梦。    没想到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梦是这样的,如此逼真,不知有何寓意。    一阵寒风激起我一身疙瘩,我看见少澄真的打开了门,风雪正从缝隙钻进来。    我即刻爬起来靠在墙边,唯恐梦境成真,却得他回头问了一句:“怎么起来了?”    “你夜半开门干什么?是有客到了?”    他摇摇头,垂下了手,用目光引导我望向床榻。    床榻上的仙圣正阖着双眼,周身却发出淡淡的红光,一如须弥海深海中发光的鱼藻,又如凤凰磐涅之火。    “他要走了。”    在少澄说话间,那红光转而化成耀眼的白光,光耀刺眼,照亮室中每一个角落,随之一股轻飘如雾的气流从榻上泻/下,扑灭了屋中炭火。    待那股气流消散,白光也尽了。仙圣的躯体已然不见了,只留下他的衣衫,那层层叠叠的仙衣下飘出了一团萤火似的光点,在屋中的高处飞旋。    少澄掀开了毛毡,所有光点便一拥飞出门去,他轻衣简衫的跟了上去,我也随手披衣追在后面。    光点一路飞去,近乎绕遍了七星山整座殿宇,到了最后便飞向高崖外。    少澄快步追上去,光点又似受了感应,从高处飞回来,绕着他身形旋转,又连成一线,一头绕在他手腕上,一头却攀到我手上。    “什么意思?”    “他想让我牵你的手。”    手自然是没牵上的,那些莹莹光点便在失望中飞离了山头,消失在茫茫大雪之间,飞檐上的铎铃又响了起来。    我心中感慨,长长的叹息,“珍重。”    “那不是他了,不过是一些余下的执念。”    人之将死,还记挂着久居的家和独留的亲子,而我之将死时却毫无寄托,犹如槁木死灰,相比之下老爷子真是无痛无哀,倘若我也能化成这万般萤火,我不愿重生。    少澄立在飞雪中望向夜空的天际,他望的深,任由大风一阵阵刮过,将他衣袖吹的翻转飞扬,他深蓝色的身影在雪夜里透出浓烈的悲壮和苍凉。    或许人之大哀,需要外力来宣泄。    我拍拍他的肩,“每个人都有走的那一天,如你爹这样,能以寿宴告别老友,又被你陪伴,最后寿终正寝,这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幸福。”    他无声一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对生死还有自己的见解。”    “不是见解,只是与我娘比较起来……”我原本想体现关切之心,话语间却把自己绕了进去,转瞬就愁绪如麻。    没想到他看在眼中,反而安慰起我:“走掉的人,多在心中想几遍就会觉得他还在。”    “我家中那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没事,倒是怕你会哭。”    他揽着我往回走,“我不是姑娘,无论如何也不会哭鼻子。”    “话说回来,你爹可真够反复的,白天还嫌我难看,夜里就让你牵我的手。”    “他老眼昏花,哪儿分的清你是男是女……”    老爷子就这样归墟了,真的连一根毛也没留下。    他逝去的消息不知如何传出了十万八千里,这几日陆续有仙君仙帝前来七星山,一心要吊唁仙圣,七星山又乱成了一团麻,少澄一人近乎撑起所有的担子。    这出世的第一回我就遇上仙家的丧事,总觉得是老天爷给予我的暗示,让我好善积德,我几番咬牙要走终究没走。    但是,我应该走的。    那是老爷子归墟之后的第十日,前来缅怀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少澄在前殿接待,我正在整理被人群踏乱的蒲团,忙的焦头烂额,仙童就奔进门通告,说九重天的人已经到了。    我穿过颤颤人头看向殿外,漫天白银之间呼啸而来一驾龙车,它飞的极快,却在离地三尺处稳稳当当的停住,白龙扫尾一震,风雪倒灌入大殿。    冰凉的雪砸在我脸上,我下意识退了一步,身后垒起的蒲团被撞倒了。    龙背上的金顶雕车走下两个人,是华樘和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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