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月阁与天涯宗、寒江川、帝龙城并称江湖四大盟,势力庞大,威震武林。另有八大门派盘踞江湖,与四盟分庭抗礼。 孤鸾万没料到眼前的红衣女子就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隐月阁主,除了惊诧之外,心绪繁杂,一时难以言表。 隐月阁主受了孤鸾一礼后示意他坐,“小友不必如此客气,我与你母亲宁大人虽交往时间不长,却对其品格极为钦佩,只可惜......”她话到此处,声音低沉,神色也黯然下去。 白袍妇人思及故友同样心中感伤。 如果说隐月阁主与宁汝桦交往时间尚短,那么她与宁汝桦就是十年同窗情谊。宁如桦在午门外受了上百刑杖,被宣平帝剖背剜骨,她是亲眼所见,但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挺身而出,只能眼睁睁目送这位故友最后一程。 她也曾想过尽力解救那些被发配边关为奴的宁家子弟,可当时身处密切监视之下,如履薄冰,根本有心无力。 白袍妇人心存愧疚,亲手斟满一杯桂花酒泼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宁姐姐,若你泉下有知,就保佑我等手刃仇人,匡扶正道。” “前辈......”此情此景亦触动了孤鸾的肝肠,他眼角湿润,心中悲情翻涌。凉亭内一时陷入沉寂,弥漫起浓浓的哀伤之情。 大约过了一刻,孤鸾渐渐平复了心绪,“二位前辈有何指教不妨直言。” “指教谈不上,我二人请小友过来,一则是为了表明身份,二则,是想问问小友今后在凤都的打算。” “倘若晚辈猜得不错,这封信是阁主前辈派人送去天涯宗的吧?”孤鸾自怀中将那封写有“正月十四揽胜楼”字样的信笺掏出,摆放在棋盘之上。 隐月阁主拾起翻看,“的确是我派人送去的。”她说完,暗力催动,信笺瞬间化作细碎纸屑,不复存在。 孤鸾见隐月阁主功力深不可测,心中惊赞,复又问道:“晚辈有事想请教二位前辈,不知是否方便?” 隐月阁主与白袍妇人对视一眼,点头道:“小友但说无妨。” “正月十四那晚,晚辈去了揽胜楼,见揽胜楼九层之上供奉着先太女尊位以及另外十八个牌位,当时晚辈尚存疑惑,后来见到那盆十八学士,终于了然。晚辈知道揽胜楼当夜之变肯定是二位前辈的手笔,可晚辈尚有一事不明。那就是俪王发现了晚辈行藏,追赶途中,晚辈发觉俪王轻功极佳。晚辈跟随师傅学艺十年,不敢说轻功天下无敌,但也少有对手。师傅常说,江湖之中以天涯宗和隐月阁轻功最高,天涯宗的飞云渡月非隐月阁的踏雪惊鸿难以匹敌,敢问俪王可与隐月阁有什么瓜葛吗?” “这话从何说起?”隐月阁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我与俪王素昧平生,隐月阁与俪王府也绝对没有半点干系。” “那就奇了!”孤鸾秀眉微蹙,似陷入苦思,“俪王那一身不俗轻功从何习得?” 隐月阁主反问道:“俪王功夫很好吗?” “与晚辈不相上下,而且晚辈还被她逼得险些失手。”孤鸾面色微囧,却也直言相告。 隐月阁主和白袍妇人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都深感惊异。能令天涯宗主凌秋漪的宝贝爱徒险些失手,俪王的武功绝对已超越了众多江湖高手。 白袍妇人注视着孤鸾,“眼下凤都四门封锁,出入不便,小友可打算在凤都住下吗?” 孤鸾无奈一笑,“情势所迫,只能如此。” “哦。”白袍妇人点了点头,“那小友既已见过俪王,不知是否打算遵从母命?” “母命?”孤鸾惊愕地望着白袍妇人,“前辈您、您指什么?” 白袍妇人直言不讳,“小友不必惶恐,宁姐姐临刑前曾留有遗命,倘若你顺利长到十八岁,静仪师太会将宁姐姐亲笔遗书交给你,遗书中命你入俪王府襄助俪王,并视俪王为妻主,不知我说的对否?” “这......”孤鸾瞬间面颊绯红,如坐针毡,“家母遗命如此隐秘之事,前辈怎会知晓?” 隐月阁主接口道:“静依师太乃是我至交好友,宁大人当年临刑前与小友相见便是我安排的,更是我亲自带了静依师太去见宁大人,亲眼见到宁大人将遗书交由静依师太保管。” “前辈当时在场?”孤鸾依稀记得那时有个长相极其丑陋的女官差带他去见了母亲。 隐月阁主颔首,“当时我乔装易容,就在你与你母亲身边。我还记得你母亲最后对你的叮嘱。她说,阳儿,我宁家子孙,自有傲骨,纵万劫加身,也不应畏惧,更不可轻言生死。不要辜负为娘对你的殷殷期许,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为娘的苦心。” 隐月阁主一字一句追忆前尘。 孤鸾闭上眼眸,那阴暗幽闭的死牢,生离死别的夜晚,仿若附骨蛆虫,痛彻心肝。 他静了半晌,复又抬头,眼眶中再度湿润,“前辈所言竟分毫不差。” 既能说出母亲临刑前对他的嘱托之言,隐月阁主极有可能是真的在场。孤鸾不禁再次权衡了一下眼前这二人的身份。 白袍妇人待他渐渐恢复神色,才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支签文,“伤心往事就此揭过吧,还是话续前言。我知方才问得突兀,小友一时难以抉择。我平日最喜欢占卜问卦,临来之时心痒难耐,于是替小友与俪王卜了一支桃花签,不知小友可否有兴趣一观?” 桃花签,断姻缘,是时下凤都年轻男女最热衷求的签。 孤鸾露出错愕的神情,“我...与俪王?” “正是!”白袍妇人笑意盈盈,将那支签文递到孤鸾眼前,“小友可愿一观否?”‘ 孤鸾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交叠在胸前,眉目间甚是犹豫。 隐月阁主在一旁笑道:“听闻俪王长得俊美不凡,小友正月十四之夜与她碰面,不知传闻是否可信?哎,老白,你也见过俪王,你说说看。” “要我说......”白袍妇人哈哈大笑,“我要是有儿子,我也想送去俪王身边呢!如此女子,堪配天下男子,惹人妒忌呀!” 她笑得恣意,虽是戏谑之言却说得撩人心弦。 孤鸾的眼前不禁浮现出飞雪之夜玹铮那泼皮无赖般的调戏举止,还真是...历历在目! 他默默叹了口气。倘若承玹铮没有背负那样成谜的身世,倘若十年前的浩劫没有发生,她与他是否还会有交集? 难道,一切真是命数? “小友......”白袍妇人见孤鸾眉头紧蹙,于是将签文又向前递了递,甚是殷勤。 孤鸾不再矫情,伸手将签文接了过来。只见签头画着一朵绚烂的桃花,自上而下,一行小楷娟秀工整,“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须梅”,上签。 上签! 孤鸾微怔,随即缓缓地吐了口气,“敢问前辈此签何解?” 白袍妇人笑道:“恭喜小友,这是吉兆。” “吉兆?” “是啊,你看,这荷与何、藕与偶、杏与幸、梅与媒皆同音,‘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须梅’也可以念作因何而得偶,有幸不须媒。看来你与俪王乃天作之合,连媒人都不必烦劳,这不是吉兆吗?” 白袍妇人边说边蘸了茶水,将谐音字一一写在棋盘上。孤鸾了悟般地点头,若真如白袍妇人所言,当真吉兆。 隐月阁主从孤鸾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欢喜,当年她也曾情窦初开,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轻嗽一声,掩住内心的怅然,“小友有所不知,老白卜签还是蛮准的。” “是吗?”孤鸾面色一红。 隐月阁主轻笑,“怎么,你不信?要不这样,老白,你不是随身带着签筒吗?让他当场抽一支如何?” “啊?还、还是不了,晚辈并没说不信......”孤鸾不好意思地推拒。 隐月阁主哪里肯依,“不过就是抽着玩玩儿,江湖儿女,别那么多顾及!”眼见白袍妇人跟变戏法儿似的真拿出来一个签筒,里头少说也有四、五十支签文。隐月阁主怂恿道:“抽一支,快呀,愣着干吗?” 当着两位前辈的面,孤鸾抹不开,于是红着一张脸左挑右拣,终于抽出来一支签交给了白袍妇人。 他做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白袍妇人看了他一眼之后抚掌大笑,“天意!真乃天意!” “写了什么?”隐月阁主一把夺过签文,看罢也是笑容满面,连声道不错!不错! 孤鸾想问却觉得不够矜持,见白袍妇人将签文递来忙伸手接过,一瞧不由愣住。 只见这支签上写着,“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上吉。‘ 白袍妇人见他疑惑,便解释道:“这春风一动,竹叶摇晃沙沙作响,也可听做金佩在响。月照花间,花影变换,好似玉人移动的影子。由此可知,君之好事已近。” 孤鸾听了这话,眉目间一喜,随即不禁又垂下头去,脸越发红了。 白袍妇人又道:“或许你会嫌我二人多事,但对我们而言,若有一日你真和俪王结为鸾配,我们还要尊你一声郎主大人。” “这、这怎么敢当?”孤鸾面带踌躇,“家母虽留有遗命令晚辈嫁入俪王府,但晚辈还没做好决定。毕竟俪王身世未明,又时隔多年该如何证明她到底是谁的女儿?倘若她不是先太女的骨肉,反而是当今的亲女,晚辈岂非羊入虎口,自掘坟墓吗?” “的确,这一点也是我们蛰伏多年不敢轻举妄动的最主要原因。小友,我二人今夜约你前来,除了方才说的,实则还有一事相求,就是希望小友能替我们查清俪王的身世。” “我?”孤鸾瞠目,“晚辈何德何能,焉能担此大任?” “小友聪慧伶俐,武功高强,身为男子,更易接近俪王,也更容易查到真相。不像我二人,身为女子多有不便。”白袍妇人分析的头头是道,见孤鸾仍存疑虑,于是言辞恳切的说道:“小友就算不为了自己的姻缘,也该为了宁姐姐尽力一试。” “是啊,弄不清真相,宁大人的遗命恐难完成,难道小友忍心令宁大人泉下不安?”隐月阁主适时插了句嘴。 姻缘,母命,孤鸾无法拒绝。 他终于点头,“也罢,就算艰难,也总要试过才能死心,晚辈姑且斗胆一试吧。” “好!小友乃宁家之后,果然有宁家风范。日后若遇难处,可于每月逢五、逢十来荷塘春馆找一名叫做红姑的哑婆。” “哑婆?” “放心,她虽不能说话,但耳朵不聋,也会写字。小友任何事情都可由她转达。” “晚辈明白了,天色不早,晚辈先行告辞。”见已近四更,孤鸾不再久留,告辞后飞身而去。 茫茫夜色将他的背影渐渐吞噬,也掩盖了他离开荷塘春馆时那唇角的冷意。 待四周又归于寂静,隐月阁主伸手拿过那个签筒,只略略瞧了一眼便道:“老白,你不老实啊!”签筒中虽然共有四、五十支签文,但细看之下竟每根签文写的内容都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