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美人皮的一霎那,顾渊已魂飞魄散,再听玹铮之言,如满月小儿闻惊雷,肝胆都要震碎了。 他瘫坐在地,玉背僵直,汗毛孔都尽数炸开。 玹铮手指每动一下,他都剧烈颤抖一下,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惊恐越发使人怜惜。 囚室内静谧了片刻。 只有顾渊轻微哽咽着,如同深秋时节蝴蝶挥舞着断翅,即便曾美艳一季,也最终难逃凄哀的宿命。 玹铮极力控制着微颤的手,如能选择,她何尝愿意用眼前这种方式对待顾渊? 耳畔又似传来顾渊儿时软糯甜美的声音,“铮表姐,小渊最喜欢你了!” 他那温热的红唇曾在自己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胭脂,美丽萌动的水眸似乎永远都能包容自己所有的痛苦与烦忧。 竭力定了定神,玹铮恢复了冷郁气质。 她用力将顾渊拽起,并从背后环住他,两手恶作剧般揉捏他胸前的珠樱,“美人皆是年轻色艳,年老色衰,要想芳艳永驻,唯有眼前这法子,你说对吧?” 顾渊被她弄得吟.哦不断,脚步虚浮,不由自主靠在她怀里。 玹铮调.笑道:“现在这样多乖,你若早点听话,也能少受些苦楚。” 顾渊似牵线木偶,任由玹铮肆意摆弄。忽然,他哽咽道:“你、你替我给顾溪带两句话......” 玹铮并不接口,依旧上下其手。 顾渊珠泪翻涌,一声声痛苦的抽泣着,仿佛是将心中的丝茧混着血肉一根根剥离。 “我死之后,叫她把我葬在我爹的坟旁,如果她还有人性。” 玹铮嗤笑,“别傻了,你爹的坟里根本就没有骸骨!” “你胡说!”顾渊如遭雷击,挣扎着转过身,凄凄惨惨地凝望着玹铮,“我爹是皇子!是先帝亲封的怀甯郡君!” “那又如何?”玹铮不屑一顾,“你没听过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吗?” 当年顾渊反叛戾太女拥立宸王,承瑾珠作为废后的养子,大势已去。 玹铮拢了拢顾渊黏腻在额前的乌发,眼神戏谑,“实话告诉你,我也是听顾府管家说的,当初你娘恨极了你爹,与杨氏合谋偷着把你爹的骸骨丢去了乱葬岗,顾家祖坟的皇子墓里只有一副空棺材!” “什么!”顾渊闻言痛彻心扉,手捂心口,双膝软软跪倒在地,豆大的珠泪一颗接着一颗滚落。 玹铮居高临下,嘲笑道:“喂,你爹是不是背妻偷女了?” 顾渊怒吼,“不许污蔑我爹!” “污蔑?若非你爹偷人,你娘会那么恨他?” 顾渊面色凄苦,浑身颤抖,“我爹是这天底下最善良的人!杨氏珠胎暗结,我爹宁可自己委屈,也允他进门。后来,杨氏生下女儿,我爹将孩子视如己出。顾溪口口声声骂我爹心如蛇蝎,她才是彻头彻尾的畜.生!” 顾渊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了往事纠葛中难以自拔。玹铮趁机问道:“你爹当年究竟怎么死的?” 顾渊根本未察觉出玹铮语气的变化,下意识答道:“是、是被顾溪那个禽.兽亲手勒死的!” 说完,他捂着脸,嘤嘤地哭泣。 玹铮心头冷窒,可此刻并非心软的时候,她故意嗤嗤一乐,“别逗了!你爹是皇子,你娘敢谋害他?” 顾渊大叫,“是真的!自从太女姑姑自尽,我爹就病倒了。顾溪不让我见他,可我想他,几天几夜都睡不好。那一晚,我偷着跑去找他。我亲眼看见顾溪毒打他,用腰带勒住了他的脖子。我当时吓得大哭,我爹望着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我说,小渊,快跑!” 不堪的往事被血淋淋地揭开,顾渊痛不欲生。他伏在地上,放声哭着,似乎要把心底所有压抑的苦都宣泄出来。 玹铮眉色凄哀,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顾溪为何非要致顾渊于死地。 她继续追问,“你娘为何要杀你爹?莫非你爹握了她什么把柄?” 见顾渊不答,玹铮将他拉起揽入怀中,边笑边引诱道:“顾三少,做个交易吧,你把你爹留下的东西交给我,而我呢,让你免受剥皮之苦,如何?” 顾渊再次听到剥皮二字,身子不受控制的一颤。 可随即他扬起脸,眉间虽有惧色,神情却万分倔强,“你叫顾溪彻底死心吧!我宁愿死,也不会说的!” 玹铮冷哼一声,露出狰狞之态,“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话音未落,一把将顾渊抱起扔在了石床之上,并将他手脚锁死,脖颈上的锁链也卡入石槽。 锋利的匕首泛着寒光,玹铮的声音如鬼魅般摧人心肝,“这剥皮本应从脊椎下刀,只一刀便能将背皮分成两半,可我不想毁了那牡丹双蝶图,所以打算从你的头顶开始。你不知道,先从头顶割开一刀,然后将水银慢慢灌进去,皮和肉就会渐渐分开......” 铁链哗哗作响,顾渊紧闭双眼,身躯不住颤抖,却不肯求饶。 玹铮故意将锐利冰冷的刀锋贴在他脸上,“顾三少,听说剥皮很疼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顾渊睫毛轻颤,泪光四溅,忽然抬头嚷道:“铮表姐,来生再会吧!” 说罢,舌尖含在贝齿上狠狠一咬,登时,殷红的鲜血便顺着嘴角流淌而出。 玹铮吓得呆了,她千算万算,未算到顾渊宁死不屈。情急之下,她急忙扼住顾渊的下巴,并急吼道:“你疯了!” 顾渊满嘴是血,带着决绝的笑容,吐字变得极为模糊,“记得...告诉...顾溪...,我...即便...做鬼...,也...不会......” 话未说完,他头一歪,已失去知觉。 玹铮心中大骇,且悔恨交加,此刻再顾不得许多,双手紧紧捧着顾渊的脸,放声喊道:“小渊!小渊!” 俪王府栖云轩内,唐姒开完方子,交与小侍去抓药。 玹铮急切地问道:“会不会影响日后讲话?” 唐姒摇头,“他气力不足,并未伤到舌根,舌头也没断,只是暂时几日不便开口。” 玹铮长舒了一口气。 唐姒又道:“他身体极度虚弱,受.惊过度,静养期间绝不可再受刺激。还有,他身子太虚,不能下猛药,高热会持续几天,记得多给他擦身,再多用清淡的鸡汤滋补,能恢复快些。” 玹铮慎重记下。 唐姒话锋一转,面带责备,“王主,下官的话僭越了,但您要明白,纵然您身份贵重,也不该肆意胡来。” 从顾渊身体状况和身上伤痕来看,定是受了折磨。唐姒郑重道:“男儿清白比性命重要,王主一味用强,与乐郡王、顾蔚之流又有何分别?” 玹铮见她义愤填膺,忙解释道:“唐太医误会了!” “误会?”唐姒怒目而起,环视四周,“王主敢做,如何不敢当?此乃俪王府后院,难道不是宠侍公子的居所?”说着拿起医箱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宫内一切安好,王主不必挂怀,但请洁身自律!” 说罢头也不回离去。玹铮无奈抚额,这还真是作茧自缚,哑巴吃黄连! 暖阁内黄花梨飞鹤云纹拔步床上,顾渊虽盖着厚厚的锦被,却仍阵阵发冷。玹铮亲手拧了巾帕搭在他滚烫的额头上,神色歉疚。 苏珂从旁劝道:“唐太医既说并无大碍,王主不必担忧。” 玹铮叹了口气,仿佛顾渊每蹙一下眉都会割她心肝似的,“是本王不好,做的过分了。” 苏珂已大概知晓了原委,“王主也是情非得已,况且顾公子失踪十年,如今主动送来信物,换谁都会疑心。” 菱角奉了药来,玹铮亲自取过,舀起一勺吹凉了才喂到顾渊嘴边,“小渊,乖,吃药。” 顾渊迷迷糊糊地嘤咛一声。玹铮轻柔地掰开他的嘴,小心翼翼地将药喂进去,又眼看着他咽下,这才放心。 一碗药喂完,玹铮额上竟冒了汗。 苏珂见玹铮那懊悔无及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顾渊服了药后困意上涌,又因高热难受,轻轻呻.吟。 玹铮才刚起身,听见后又赶忙坐回榻上,拉了顾渊的手,柔声哄道:“小渊不怕,表姐在呢!” “表...姐!”顾渊昏沉中含混地呢喃了一声,不一刻沉沉睡去。 玹铮定定望着他,眸光中充满无限怜惜,心中越发觉得亏欠。 待与苏珂转去外厅,菱角已摆了饭,玹铮却一丝胃口也无,“本王吃不下。” 苏珂望着她眼中通红的血丝心疼不已,亲手舀了一碗青梗莲子百合粥,温言劝道:“王主好歹用些,身子要紧。” 玹铮勉强吃了两口,便撂下碗,“重明卫还有要务,本王走了。” “王主!”苏珂依依不舍扑上前去,从背后紧紧环住她。菱角见状,急忙带领其余小侍避了出去。 苏珂静静趴在玹铮背上好一会儿,玹铮转过身来,发现他眼角有些湿润,心中不忍,“别担心,本王不是好好的吗?” 苏珂气苦,“王主接连几日不回府,一回来就带着伤,还失魂落魄的......” 玹铮望着他眸中妩媚的幽怨,揽着他腰身问,“想本王了?” “才不呢!”苏珂赌气别过头去。 玹铮促狭一笑,“真不想?那本王可走了。” “别!”苏珂将头紧紧贴在玹铮胸口,委屈至极,“王主惯会欺负奴家,奴家并非无理取闹,只是心疼您罢了。” 玹铮嗯了一声,“你的心意本王如何不知?这些日子,实在冷落你了。” 苏珂沉溺于玹铮身上那令人沉醉的气息,“奴家不求能天天在您身边伺候,只要您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就知足了。” 这话仿若春风拂柳,极大程度熨帖了玹铮的心。玹铮托起苏珂的下巴,在他唇上浅浅啄了一口,忽又咦了一声,“你这身上的香味儿?” 苏珂扑哧一笑,“您总算闻出来了!”说着附在玹铮耳畔,将见到孤鸾的经过略略讲述了一遍。 玹铮沉吟,“杨沐?”不用说,这肯定是个化名。 苏珂道:“我见他年纪跟我相仿,举头投足皆是大家风范,绝非小门小户出身。” 玹铮戳了戳苏珂的额头,称赞道:“做得好,回头你再去一趟,跟他定制些香料,并叫他亲自送到王府来。”说罢,又想起顾渊,“本王把表弟也托付给你,记住,他身份一定要保密,这栖云轩也不准随意进出。” 玹铮离去,菱角溜进了花厅,见苏珂独坐,眉间蹙着一缕闲愁。“主子,这顾公子到底是何来历?” 苏珂朝内室瞥了一眼,起身走到花架前,摆弄着花斛中那娇艳的仙客来,似笑非笑,“别管他什么来历,人家福气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