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天的红霞几乎褪尽时,雪秀提着满满一桶子菜回家。
她心里有些忐忑。果然,她在厨房门外拣菜时,偷瞄一眼灶边的养母。只见她双唇紧闭,面若冷霜。
雪秀明白,因着哥哥掉粪池这事,养母又多嫌了自己不止一分。
兰英在对待她的独子问题上,逻辑从没变过:那就是但凡陈文有什么不好的事,自然全都是因为雪秀。
若不是雪秀的撺掇,陈文就不会去捕蝉,自然也就不会跌进粪窖里。至于儿子的辩解,她从来听而不闻。
她嘴里只管一边骂着雪秀,一边顺着自己的思路,翻拣着雪秀陈年犯过的所有错。这一通骂,雪秀因为去了菜地根本没听到。
晚饭时分,兰英交给陈文一个碗,要她上邻居家去“讨饭”。
照老辈人的说法,掉进粪窖不吉利。只有去乞讨才能以毒攻毒消灾弥祸。
陈文自然不愿去,兰英又一次言三语四地咒骂起雪秀来。
“去就去!”陈文瞪她亲妈一眼,拉起雪秀往外走。
黎红一看陈文手上的碗,立即就明白了。
“你妈就是这么个死迷信,多少年了,脑筋就没活过,怎么劝都没用。”
兰英确实迷信,这点邻里都知道。只是当黎红怜爱地抚着雪秀的头,还说了句“只是苦了你”时,兄妹俩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迷信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雪秀迷惑地问。
黎红叹了口气,没说话。
木根说:“你们都在,索性叫你爸一起来咪口酒。”
春秀刚走,木根又叫虎子去叫里正爷爷。
不多一会儿,里正来了,水根也来了。怕饭不够吃,水根还端过来一大盆饭。
夏夜的星空,月色朦胧。
院子里陆续就有人端着饭碗,分散各处坐着。
黎红招呼邻居们上她家桌上尝尝菜去。有去桌边夹菜的,不过意思性浅尝。坐着不动的都说自己碗里菜也够多。
王婶的男人王福被拉上了桌。王婶家同水根、木根关系很亲,还未出五服。
平日里男人们难得这样呷酒,聊天,心情松快。
婶婶打算多炒两个菜,雪秀正要跟去帮忙。看养母端碗而来,又有王婶高声问她,“讨饭”的人怎么不上她家去?雪秀怕又引出养母的怒气,赶忙悄悄地躲回家。
这样有月亮的晚上,门口的池塘清亮迷人。
雪秀独坐到洗衣石上,看水中的月亮一下一下地跳动,看月光瀑布似地洒在水中,看星星倾倒在塘底,明珠般闪烁、跳跃,还有堤上草木映在水中的魅影。
她侧过身从地面上捡个石子扔到水中,看水中的月亮随波动荡变散渐圆。
草丛里“丝丝”的虫鸣,顿挫抑扬地唱着无名曲。
虽然从木根家的院子传来很响的说话声,但雪秀仍觉得——夜,真静,真美!
她用脚面撩水,感受着水绸缎般的柔滑与清凉。一颗透亮的水珠小调皮似的,立在脚面上。她小心地摆弄着,注视着,不许它逃走——
“嗬——”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雪秀一跳,水珠趁机精灵般逃回塘中。她回头瞪一眼哥哥,鼓起腮帮噘着嘴。
“又怎么啦?”
陈文并排坐下,歪着脑袋看雪秀。再看雪秀,脸上邪魅一笑。瞬间,水花四溅,溅得雪秀满身满脸,睁不了眼……
雪秀只好闭上眼睛,侧身对着陈文肆意回击起来。
不多久,兄妹的衣服都湿得差不多了。这样的天气,湿衣服反而舒服。
雪秀求饶说不玩了,陈文才停止动作。
月光下的池水清碧透亮。陈文往水中投了一颗石子,瞬间,月亮歪了歪脸,星星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