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萤火虫散漫地从雪秀身边飞过,她用手一拍,它就躺到地上,飞不起来了。
雪秀捡起来放在掌中,看它屁股后面闪动着悠悠的绿光,对陈文假意请求:“你闭上眼的,就一会儿。”
“干什么?”陈文当真闭上眼,尔后怪叫起来,“你做什么——哦——在我眼睛上抹了什么?粘粘的……”
“啊哈——火眼金睛呢!雪秀跳起身逃开去。
“啊——”陈文跳起来追,一路跑一路嚷,“看俺老孙怎么收拾你个白骨精,白骨精,拿命来……”
闹够了,笑够了,跑累了,也倦了。兄妹二人齐动手,一如往年那样,在自家门槛上架起一块木板——
然后,躺在木板上,任橘黄色的月光纱帐般罩着,安然地说着话,数着星星,唱着歌谣,度过甜蜜的夏季。
“床”已经架好抹干净。雪秀刚躺下,陈文也一歪身倒在旁侧。
“你身上还很臭,给我下去。”雪秀用身子去拱他,陈文纹丝没动。
“我用香皂洗三遍了。”陈文抗议道,“要下去,你下去。”他侧过身子屁股只一拱,雪秀一骨碌就滚地上去了。
雪秀爬起来用力在陈文肩背上擂着,他反嘻嘻地笑。雪秀无计可施,只好重新躺下。
月色更明更亮了,朗朗的夜空无一丝云彩。
望着明月,雪秀轻轻地唱起歌谣:月光光,水汪汪,姐姐出嫁我抬箱……
“不对,不对。”陈文打断她,“唱错了,你根本没姐姐。这歌得这样唱,‘月光光,水汪汪,雪秀出嫁我抬箱,雪秀哭……我也哭……雪秀……’”
雪秀起身去捂他的嘴,陈文一个劲地左躲右闪,笑到透不过气来。“好,好——我不唱——真不唱了。”
雪秀尤不信,在他身上连捶了好几下以示威胁,直到他讨饶了才作罢。
雪秀又数起星星来。陈文说,春秀奶奶曾说过,以手点星星,点多少下,脸上就要长出多少颗麻子来。听他这么一说,吓得雪秀也不敢数星星了。
“怎么不数啦?”
“我怕脸上当真长麻子。”
“就是啦,本来就长得丑——”
“你才丑呢?”
“好,不丑总可以了吧——我们来点鼻子吧。”陈文嘻笑着提议。
……
从池面吹来一阵阵凉爽的风,兄妹二人小声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双双滑入了梦乡。
突然——
熟悉又可怕的声音,如破雷撕裂长空般叫人惊悸不已,梦魂不安。
“挺尸么?贱货——”嗓音短促而尖锐。
雪秀立即就梦到自己被一条大蛇死死地缠着,怎么也挣脱不开。脸上虽热辣辣地痛,却半天搞不清是梦是醒。
又是一个耳光,夹杂着刺耳的咒骂。
雪秀本能地坐起了身,恐慌地望向养母,身上热汗淋漓。
兰英嘴里咒骂不止,还要扑下来打,没得逞。首先陈文护在雪秀的前面,其次是水根从后面抱住了兰英。
水根把兰英拉进房间里,夫妻争吵了好一会儿。从他们的话里,雪秀终于明白了自己挨打的原因。
熟睡中,或许是陈文的手搭在雪秀身上,或许是雪秀的脚架在陈文的身上,总之,兰英看见后大发雷霆。
于是,雪秀就成了她口中的“贱货”。令她不解的是,她们兄妹一向如此,搞不清楚为什么独独今天就伤了风化?
挨了打的雪秀侧躺在床上,双手捂着麻辣发烫的脸颊。陈文在间墙外默默站了好一会儿,看雪秀没动静,也躺回床上去了。
跟从前一样,雪秀首先做的是内化整件事。最后得出无一例外的结果:那就是对于养母,甚至对于这个家,她的心里又产生了新的愧疚。
直觉告诉雪秀,养母希望看到他们兄妹疏远的样子。让养母安心,是她对这个家应尽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