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你老说,今年年成不错,也多赚了点钱。大家高高兴兴的过个年,你老也别难过。”水根说。
“年轻就是好,”老人眯起双眼,慨然道,“不像我们,年轻时有力气没钱赚,现在有钱赚又没力气。”
水根也感慨:“那是!现在国家政策好,什么都让干,只要肯吃苦,就不怕饿肚子。”
“你们这是赶上了好时代呀。想当年,你妈好不容易偷养几只鸡,拿几颗蛋去卖,被人收缴了,都不敢吭声。那年头,人是真苦!”
老人端起杯,放唇边一抬,咕咚一声就下了肚。
“这刺果酒好!”老人吃了一口菜,抬手抹了抹嘴,接着说,“人这一辈子,有钱,那不叫富,家中有人才是福。别的我也不羡慕,我就羡慕你养了一对好儿女。不像——”
老人声音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兰英连忙接话安慰老人道:“叔,你别难过。国栋今年没回家,可也说不定,年后就给你带回个儿媳妇。”
“嗯,好——承你金口,我正盼着哩。活了这大半辈子,你记住啦,人不求多有钱,就求个家人平安在一处。我看着你们这一家四口,团团圆圆的是真好。”
“是啊,托大家的福哩。”兰英难得开心欢喜。
“明年文仔就考大学了吧?还有雪秀,好妮子——”
“不瞒你老说,我就看着这两个孩子,多少辛苦也值当。”水根大手一抹嘴,诚挚又憨实地笑出了声。
“我知道,文仔成绩好,我静等着喝喜酒——”
“我家雪秀也是全校前几名哩。”水根喝了酒,紫黑的脸膛泛出红光来。
“哦——好!兰英,我跟你说,雪秀这孩子,我看着她长大,是个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妮子哩。”
“我知道。“兰英短短三个字,把雪秀惊呆了。
雪秀和陈文对视一眼,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屋外,鞭炮声远远近近,高高低低,此起彼伏。销烟迷蒙,伴着夜色,黑暗悄然而至。
当雪秀帮着兰英收拾完杯盘碗盏,陈文已在桌上,重新摆上干净的碗,还在每个碗里倒上了滚滚的热茶。
雪秀拿出几个碟子,里面是各色年果子——有炒花生,盐水豆,还有灌心糖。
兰英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好几个红包。这些红包是用红纸裁成长方形,包好钱,然后用她的口水封上口。
“这个是你的,辛苦一年了,明天好好去玩几手牌。”
兰英发完陈文兄妹俩的红包后,把一个看起来很厚的红包,放到水根手里。
“应该的,应该的。”里正附和着。
“叔,这是你的,别嫌少。”兰英把最后一个红包,推给里正。
“不行,不行——按理我做大的,应该给小辈压岁钱。我也不嫌自己人老,不要脸,怎么反还拿你的?”里正坚决不受。
“拿着吧,钱也不多,客气什么?”水根把红包直接塞到老人口袋里。
“叔,不瞒你说,我和水根如今也没个大人,在我们心里,你就是我们的父辈,你若不拿,我只当是你老嫌弃我们。”
里正在兰英的佯装怒气里收下了红包。
“唉——”老人叹出了口气,说,“常要你们帮衬着,这辈子,我这老脸也是不要了……呜呜……”
老人猝然恸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