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雨微眸光暗了暗。
若歆好容易才得知自己的兄长没死,与之重逢,这才没过几年,竟就真的天人永隔了。她也实在命苦,全族被杀,却无法报仇,为报答晏谪江昔日的恩情,一直兢兢业业的在他身边做事,但她其实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在这世上,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人生唯一的欢喜,大抵就是与韩筠重逢的那日吧。
如今她的兄长去世,留下的这两个孩子,便成了她唯一的亲人。
“韩筠临死前跟我说,希望我能放若歆自由,让她拥有自己的人生,成为一个真正鲜活的人,像普通的姑娘一样嫁人,生子。”
晏谪江的突然出声打断了舒雨微的思绪。她抬眼看向他,默了片刻,低低地出声问道:“那小少爷,是怎么想的?”
若歆是个难得的人才,晏谪江绝对是想留她在身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晏谪江提着手中的杯子,深思沉吟了许久,才回应道:“韩筠没替我做过几件事,我自是没必要答应他的话。但从若歆的角度来看,我确实应该替她考虑一些,这么多年,她也没少为我做事。”
他斜睨着手中的杯子,缓缓将其放在桌上,继续道:“只是她一无出身,二无户籍,也早过了适婚的年纪,若想为她寻个不错的夫家,有些困难。而且,我这儿一时间确实也离不开若歆……看若歆想怎么做吧,我尊重她的想法。”
舒雨微 微微张嘴,故作吃惊状:“小少爷这么说一不二,也会尊重别人的想法?”
晏谪江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不深不浅的笑。他道:“将心比心,若歆替我办事这么多年,我尊重她的意见自是应该,小东西,你这么吃惊,有没有想过,自己为我做过什么?”
“我当然有。”这舒雨微就有点不服气了,“贾员外的事儿,方徽的事儿,还有窃贼组织的事儿,我都有参与的……就算,就算没有一次顺利解决,但至少,也都是我为你做过的事儿。”
晏谪江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目光有些游离。
“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
你能陪在我身边,就是你为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
不过,这话晏谪江却没打算说出来。
漫无目的的度过一整日,晚间的时候,舒雨微早早就上了床休息,打算养足精神,明日好跟谢云交谈。
靠着神医系统制出的假死药就是好用,果真半分破绽都没有。舒雨微次日去见谢云的时候,他总算不再像上回一样,拉着脸让她滚蛋。
“这药我找人试过了,没有任何问题。不得不说,舒夫人的制药本领也当真厉害。”
谢云依旧是在那棵合欢树下,与她相对而坐。他将刚刚斟好的一盏茶递到了她的面前,出言道:“我想最后再与舒夫人论诗一番,毕竟今日之后,只怕是再无缘得见。”
谢云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却还是被舒雨微敏锐的捕捉到。
想到他这么多年一直独来独往,好容易出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却又骗了他,舒雨微的心里,也不免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歉疚。
低低地叹了口气,她出声答道:“那便依大人所言。”
谢云替她斟了杯茶,款款放在了她的面前。目光渐渐朝远望去,他长吁一口气,突然叹息道:“其实,我一直视舒夫人如知己,也很欣赏你的才华。如今就要与舒夫人分别,我心里,其实还有些疑问……我很想知道,在舒夫人的那里,可有真心实意地拿我当过知己?如今我即将离开,舒夫人又是否像我一般,有些许的惋惜和感慨?”
见谢云如此惆怅,舒雨微不免沉思起来。
思索须臾,她决定依谢云所愿,再与他论诗一场,这也算是弥补自己对他的歉意。
毕竟,她总不能告诉谢云,自己之前说过的诗其实都是别人的,并非自己所做。若真如此,依着谢云对知己的憧憬,只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给她写引荐信了。
舒雨微端起面前的茶杯,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纳兰容若的词,而后,缓缓言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大人当初如此欣赏我的才华,令我感动不已,如今面临分别,我心里,自然也有几分不舍。”
她话音刚落,本以为谢云还会像往常一样赞叹诗句的绝妙,却不想他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翻脸的速度就在一瞬间,快到她几乎觉得自己是在睡梦中。
“你果然如那人所言。”谢云眯了眯眼,狠狠地一拍石桌,“舒雨微!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用的是别人的诗句,从头到尾……从头到尾你用的都是别人的词来冒充你自己的!”
他倏然站起身来,气得将桌上的所有东西全部抛到了地上,指着舒雨微的鼻子破口大骂,毫无形象:“你这骗子!你这小人!什么知己,什么才华,你不过就是个窃取别人诗文的小偷罢了!原本那人跟我说,你说的这些诗句都出自另一个人,我还不信,谁知你竟然真如那人猜测的那般,提到离别便说此句!我……我真是瞎了眼看错你了!”
舒雨微有些茫然,一来她疑惑他口中的“那人”是谁,二来她有些不解,这纳兰容若的词,不是在这个架空世界里没有的吗?难道,当真只是谢云孤陋寡闻了?
他说着,突然俯身,抓起地上的那罐茶叶就朝舒雨微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