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向她确认了一遍:“我记得杜朗船长说,芙蕾雅殿下降落到莎菲雅上就没醒过来。原来其实是有醒来过的吗?”
“不,姐姐她,从来就没醒来过…”她双目无神,痴痴地摇了摇头。
手臂上的毛孔瞬间像发豆芽一样全竖了起来,明明是晴空白日的正午却感到一丝阴寒。
“那……那,你还记得是谁教的你游泳吗?”
“对呀……记忆里教我游泳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会不会有可能是你把其他的大姐姐记错成芙蕾雅殿下了?也会不会是芙蕾雅殿下曾经醒来过后来又离开了,只是你醒来后忘了这事?问问其他人,你的记忆不是很混乱吗?说不定是这样。”
“不!”
她决绝地喊出:“姐姐确实是死了,打一开始就没从低温休眠舱里醒来过!”
“……”
“可是为什么…这突然翻涌而上的情感……我的姐姐……”她捂着胸口缩成一团,垂下头呆呆睁着双眼,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往下掉。但她绝不是在哭,倒像是泪水自己从泪腺里一个劲儿冒出,因为她的神情怎么看都是困惑,而非悲伤。
“这些事我都清楚地记得,不管是姐姐教我游泳还是那个男生教我游泳,这些事我都清楚记得。如果是混乱产生的幻觉也太说不过去了,因为那些记忆简直就像是我亲身体验过的一样。”
“简直就像是平行时空里的记忆串了过来。”我说。
“如果有平行时空的话,我多希望能见到姐姐。”她擦着眼角里擅自流出的泪水,又反倒是因泪水而生出了丝丝情绪。
“我好希望能见到姐姐一面,记忆里的她好温柔,好喜欢我。哎……我真的好想见她一面……”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这事既古怪又无奈,低温休眠后遗症影响了她的记忆,给她大脑里塞了一团完全不存在,却让她误以为是真实的新记忆。要说,我也曾有过这样的体验。
真遇上这种事,谁能有办法确定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真实呢?就像「既视感」一样。曾梦到过自己来过这条街道,曾梦到过在这里发生了现在正发生的事,曾梦到过自己说的这句话。
归根结底,这些都不过是大脑的临场反应罢。
其实你是第一次来到这条街道,由于大脑对信息的时间差上处理失误,大脑在你来到这条街道之后,才给你发出「你来到这条街道」的判断,并且由于大脑排序的处理错误,这份两秒前的新记忆被错误地归进了多年前的记忆组里。从而造成「现在的大脑」临时生成出了「曾经来到过这里」的误感。
所有人都信以为真,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的记得清清楚楚,所以肯定不会错,殊不知问题恰恰就出在他们抱以信任的记忆本身。
那么当下这一刻,对不久将来的她来说,是会成为真实存在过的记忆呢?还是会成为被她怀疑的记忆呢?……我或多或少能理解她先前对此事的焦虑了。
安妮妈妈沉重地靠在我肩上,风声混杂着她疲惫的细语。
“我想回家,博士。带我回灵风谷的山崖上。”
霎时,世界安静下来,不再有风声和海浪声。
我收拾好地上的东西放到自行车篮里。她跳上后座,戴好大草帽冲我灿烂一笑。
闪耀的阳光在海面上闪闪亮着,空气中漂浮着梦里才会有的晶莹的气泡,穹顶和瞳孔都蒙上了一层粉紫色的滤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