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待在小镇的第四天开始向尹墨变得不安分了。 尽管之前她也没有表现出很喜欢外出的样子,但由于“工作”关系大部分时间她都会选择乖乖待在旅舍里,作为她的临时“助手”,佐助也很“尽责”地留下陪她。 起初每天都会有鹰隼送文件过来,和前一天不同的是,那些文件鲜少涉及到组织的运作。正如她所说,她确实拥有着一些赢利渠道,但他看了一下,发现自己能够看到的部分集团并没有能力支撑整个组织的运作,也就是说她的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势力么?但目的又是什么? 他不是没有好奇过这样的举动用意何在,但是自那天之后她就很少跟他说些诸如此类的话题。 现在向尹墨穿戴整齐,端坐在桌边等他过来换药。 “外用的药膏还剩下最后一贴了,你感觉怎么样?”佐助一边拆她眼睛上的纱布一边询问。 她干脆地表示并不清楚:“睁开眼睛看看就知道了。” “你等等。”沉吟须臾,佐助将卸下的纱布堆积到一边,起身拉窗关灯。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天边还有残留着一点点夕阳的余晖,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屋外,白炽灯光消逝,瞬间看不清任何物体。 “可以了。” 佐助在原地站了几秒,等眼睛彻底适应环境。 此前向尹墨根本没想到他竟然给自己营造了这么一个“极端”的环境,唯恐零星半点的光芒都会刺激到她脆弱的双瞳。于是当她闻言缓缓将眼睛睁开,映入眼帘的除了黑暗再也没有其他。 她顿时心中一咯噔:“宇智波,我八成是瞎了。” 佐助听见她这么说,先知先觉将厚实的窗帘拉开一半,然后走过去,伸手在她面前晃晃。“现在呢,看得到人影么?” “什么人影?”她也抬起手想要摸索什么,与他的手打个正着,顿时极其轻微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打到她右手穿掌的伤了。 他觉得她简直就是一个被放在崖边摇摇欲坠的瓷娃娃,轻轻一碰就香消玉殒了。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古怪的家伙,按理来说并不赢弱,但看上去就是弱不禁风,一点也不像锻炼过的样子。 他在黑暗中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你就在我的眼前吗?” “嗯。”鬼使神差地,他抓着她的手让她碰自己的脸。她的声音听起来疑惑而平淡,并没有因为“失明”而感到难过。“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黑暗中,她的轮廓在自己眼中清晰可见,即使入目的景物都被一层深深的灰笼罩,也能根据深浅分辨出大致的模样。 向尹墨轻轻点头。她的指尖有点冷,起初碰在他皮肤上动作柔柔的,不一会儿便大胆起来,不仅用指背碰,还用指腹戳了好几下。“这是……什么?” 忽然她的手不经意跨度一划,他幅度很小地偏了下脑袋。“别戳我鼻子。” “啊,那里是你的鼻子?”她赶紧将手收回,忍俊不禁,“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过,我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佐助想了想,起身,打开墙角一小盏灯:“这样呢?” “有一点了。”她恍然理解了周边环境,“你把灯关了啊?” “过来。” “嗯。”向尹墨起身摸索着朝他走过去,“能看见人影,噢,更清晰了,”随着距离拉近,她逐渐能感觉到外界投射进来的余光,并不灼目,却真实有效。 她走到他的跟前站定:“我觉得眼前好像蒙着一层灰,但是你长什么样我算是隐隐看明白了。”说着,她又后退一步,与他保持恰当距离。她不知道这个算是弱光性还是什么的状态,总是又和之前情况相差很多,那个时候她只能分辨人影与背景,而现在就着光线已经能够准确视物,就是朦朦的,仿佛隔着一面布满灰尘的玻璃,看不清晰。 “让你姐重新帮你诊治一下。”佐助觉得那个老医师毕竟是给“普通人”看病的,不懂忍术,更不懂眼前人特殊的身体情况。 “嗯。”她也同意这说法,“那我出门了。” “你不上药了么?” “不,没关系,反正我已经能看见了。”她过去将白炽灯打开,顷刻间双眼受到强光刺激,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传来轻微刺痛感,伴随着缭乱的星花。 “……你是笨蛋么?”佐助都要无语了。他之前那么辛苦给她铺垫到底是为了什么? 向尹墨摆了摆手,尽管她还是没能意会到少年的“用心良苦”,但还是很习惯地道谢。“那么,回见。” 佐助追上去:“你要去哪?” “赌场。”向尹墨又开始摸索门的方向了。 “你去赌场干什么?” “去赌场还能干什么?”他的问题出乎她的意料,“除了赌,难道还有其他建设性的事情吗?” 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还是天然无碍的神情,微微眯着眸子回头看他:“我钱没带够,但是想去参加后天的拍卖会,所以需要一点筹码。” 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幻了。 没在意他的表情,倒不如说看得不是很清楚,她泰然自若发出邀请:“你要一起么?反正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吧?” 听她这么说,他就知道她又忘记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一直待在房间里了。佐助无奈暗叹,转身去拿毛巾给她擦拭眼周残留的药物。 她笑,觉得眼前黑发黑瞳的少年是在无言地抒发不满呢,于是戏谑似的恭谨颔首:“放心啦,情报的事情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他蓦地哼笑了一声:“走吧。” “嗯。”所以到头来还是打算跟她一起出门啊。向尹墨回身开门。 这是向尹墨第一次看见小镇的样子,也是第一次“熟悉”小镇环境,然而她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佐助沉默跟在她身旁,看她毫不犹豫地穿越一条条街,最后选择了小镇规模较大的地下赌场。站在门口戴着墨镜的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以平和的姿态看着他们从前走过,下了楼梯。 赌场的环境昏暗,几乎将灯光投射在一个个赌桌,并在每个地盘设有专业的服务人员。他们走进大堂,里面没有因为刚刚入夜而显得冷清,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水的味道,耳畔传来机器运转的声音,还有华丽的装潢,和他想象中的乌烟瘴气孑然不同,水晶吊灯悬挂于顶头,散发着璀璨耀眼的光芒,客人们有秩序地围在一个个赌桌旁,或参与,或观看。她面不改色地走过去,翻出银票兑换了筹码,再环顾四周,最后去了大厅中央最大的赌桌。 没有多想,她拿着全部筹码就径直上去了。赌桌的周围有人把手,围观者不能太过靠近。她的面前是制作精良的轮/盘,直径三百六十毫米,盘体为圆形,由一百九十二块不同花纹的樱桃木粘合而成,自中心向外似阳光发射,形成漏斗形状。此时,她正同庄主说着什么,耳边的嘈杂让他听不清她的话语,只好伸手拨开人群,站得离她再近一些。 他觉得她那习惯性的无碍神情自登上台后就悄悄变了模样。 那是什么样的神情呢?脑海中柔和恬静的女孩子突然消失了。佐助觉得灯光下的向尹墨看起来有些陌生。尽管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样子,但她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无法言明的凌厉气势。 是因为那双眼睛么? 那双如墨,浓得仿佛化不开的深邃眼眸。 在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赌徒惯有的狂热决绝,也看不出她对金钱的追求喜爱,尽管她的方式如此孤注一掷,选择了“孤丁”压上全部筹码,只要一步走错便会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但是她依旧自若,超脱于一切之外,仿佛只是因为事情需要,所以就来“取”了。 围观的观众开始窃窃私语。 轮/盘的赌桌设在位置稍高的位置,他稍稍抬头,顶头璀璨的灯光一投而下,将她的眸子照得越发明亮,那无论如何都不会犹豫迷茫的神情,一如她作风的真实写照。 钢珠在轮/盘里急速转动,周围起哄唏嘘的嘈杂此起彼伏。没有人在为她加油,看好戏地等待女孩如何落败。她风轻云淡地拢了拢泛凉的手指,微微侧首,正好与佐助的视线相撞。 不知道是不是顶头的强光过于亮眼,将她的视野变得迷离,宇智波佐助就站在人群中,不作声色,同样抬头凝望着她的方向,他们无言对视,而耳畔响起赌局的输赢,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忽然她嫣然地朝他微微一笑,双眼眯成弯弯月牙。 那一瞬间他发觉站在那里的还是与他朝夕相处的“赢弱”女孩。 周围爆发出高昂的欢呼,是为她的胜利而拍掌,亦是为这不可思议的现象而惊叹。 她收走了全部筹码向他走来,清清淡淡。围观的群众自动后退让开一条道,终于,她走到了他的面前:“我们回去吧,够了。” “嗯。”这一刻,他心中一动,仿佛也受到赌场的装潢影响,被顶头炫目的灯光迷了眼,于是连近在咫尺的女孩都已经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