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距离绑匪窝点约五十公里的盆地。
银黑色星舰完美地隐入了黑暗之中,惨淡森冷的月光竟也没能勾勒出它们的身形,似乎被贪婪地吞入了那静立的庞然大物里。
几个士兵扛着枪械,无声地巡过周围,过了几分钟后,又来了另外几个,重复着巡视的动作。
桑坦收回落在地缘线上的目光,静静看向面前的火堆和……
白发紫眸的长官。
长官眼皮一抬,唇角上提一下,又很快放平。
“再等会儿就好了。”
长官纤长的手指灵活地翻动着烤串,焦肉香气不住地往鼻子里窜。
火光舔舐着他的面庞,显得他温柔无害。
桑坦一手抱着双膝,一手无意识地拨弄着地上的雪粒。
边境全年气温都不会超过十度,与边境毗邻的瓯帕托更是常年覆雪,唯有到了最热的八九月份才会化雪,吝啬得不得了,简直令虫发指,还好六七月份时气温已经升高,不至于冷得手指都动不了。
他们这次奉令前来救回十几位虫质,上头原本要求前天就出发,不知道为什么,拖到昨天才动身,还临时换了位带队长官。
桑坦和其他军雌都觉得来不及了,虫质们已经被掳往瓯帕托,指不定被卖到哪里或者死在哪里……
况且,他们已经到了别国,到底不比国内,行动起来也难免束手束脚。
没想到,这位不甚眼熟的白发军官毫无怨言地接了任务,将队伍分半,亲自带着他们紧赶慢赶,绕了一大圈,没有引起绑匪注意不说,还赶到了绑匪据点的下风向。
为了不打草惊蛇,上层打算凌晨之时挺进绑匪的临时据点,前后截杀。
可是谁也不知道绑匪那边的情况是怎样,是否会有变动,他们必须时刻注意着那边,还要防止侦查鸠被发现。
桑坦发散着思维,愤怒,焦虑,担忧,忐忑,齐齐涌入脑海,因为某些不妙的猜测,心脏会时不时紧缩一瞬。
此时的虫质们可能正遭受着非虫的虐待,睡冷地板,吃冷冰冰硬邦邦的食物,他们却在这里架起火堆,烤肉取暖。
虽然取火是为了省点燃料,顺便烤点野物补充能量,但桑坦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要不是……要不是他们的物资被莫名其妙截了一些……
种种情绪翻涌着,桑坦的呼吸频率都不太稳了。
军雌的手指几乎是神经质地抠挖着脚边的雪泥地。
身旁的军官指尖顿了顿,白色睫羽懒散一掀,唇边柔柔地勾出抹笑,眼里却一片平静。
他应是那种温和的性子,不似其他军官或暴烈或冷漠,周身气息平和,没什么架子。
长官对自己的临时下属说:“放心,虫质里还有阁下,对方应该不舍得虐待他们。”
“桑坦,思绪过多会影响到你的基本判断,如果感觉有些紧张的话,就先去休息吧,我会拜托其他士兵给你送晚饭的。”
桑坦先是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迅速回过神,脸上顿时烫了起来,有些羞愧:“不用不用,我没关系的。”
他看着长官那张低垂着的雪白的脸,神色不清,只是方才言语颇为体贴,他忍不住问出声:“阿图修上将,如果我们直接追击他们,也是有把握救回虫质的吧?”
阿图修动作不停,给烤串又翻了个面,听到这话,也只是温和地回句:“嗯,你说的有道理。”
桑坦皱起眉:“那为什么……?”
阿图修知道他的未尽之言,他哂笑一声,终于抬起头,露出完整的一张脸。
雪白,柔美,毫无军雌应有的攻击性。
他白色的睫羽眨了眨,逗新兵似的,头一歪,有些调皮地冲他挑挑眉:“你猜猜?”
桑坦脸红了红,吱唔道:“这、这个,我还是不猜了,免得您笑话我。”
阿图修哈了一声,垂下头:“不会笑你,谁不是从小兵上来的,我不会因为你经验少就看轻你。”
“经验少就多累积,你应该是第一次出这种要跑到境外的任务吧?”
桑坦嗯了一声:“我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东北边境而已,那里比西北都冷。”
聊天到这里就突兀结束了。
两虫之间安静了一会儿,桑坦低声感叹一句:“上将,您脾气真好。”简直是他见过的最正常最平和的长官了。
“唔,是吗?谢谢夸奖,其实我的脾气很一般,没你想的那么好。”
阿图修边说边摇头,还自讽般补充一句:“我前两天刚被骂过神经病。”
桑坦连忙摆手:“怎么可能!您别这么说自己!”
他不满道:“是谁这么没礼貌啊?”
阿图修抬起手,神秘地摇了摇食指,“不能告诉你名字,不过,”
他笑了起来:“可以悄悄跟你说,他是个漂亮的孩子。”
桑坦低声道:“啊……是幼崽啊?那下不为例吧?上将您别惯着他,会惯出毛病的。”
阿图修:“不会,不是幼崽,但他很乖。”
他脑海里浮出了某些画面,无法抑制地压了压唇角,有些冷恹地垂下眼:“只是他不太喜欢我,所以只对我这么说过。”
桑坦看不清他的神色,听着他这语气不变的话,有些惊讶。
像阿图修上将这样年轻有为的军官,面貌是军雌里少见的柔美漂亮,脾气还随和温柔,也没有寻常军雌的不解风情和冷硬,怎么会有虫不喜欢他?
年轻且没多少与阁下交流经验的下属挠了挠头,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换个角度想,或许只是在发小脾气?他只对您那么特殊哎,他都不骂别虫的……”
话音一落,他抽了的脑筋终于迟钝地转回正轴,桑坦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刮子。
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阿图修却笑了,那掩不住的愉悦感真心实意到眼角都弯了起来。
他点点头,赞同下属:“你说的有道理。”
桑坦:“……”
他抿着唇,绷了绷面皮。
该怎么回?
赞同长官:“对呢!他只骂您有病!他对您好特殊!”
反驳长官:“不!他肯定不止骂过您!您不是特殊的那个!”
糊弄长官:“啊哈哈我开玩笑的,您那么完美优秀,怎么就有病了?他或许只是一时口快呢?不过他的确是比较亲近您的吧哈哈哈”
以上不管是哪种,说出口,都会被当场埋尸的吧。
长官应该挺在乎那位的,不能驳长官。
可是,要是赞同,那他岂不是直接骂长官有病了?
糊弄长官?长官说他说的有理,他回一句他开玩笑的,他找死吗?
下属迟迟不回话,阿图修也无意去关心他在头脑风暴些什么,意外地听到了想听的话之后,他心情都好了不少。
长官慢悠悠地拨了拨火堆,语气颇为慈祥:“桑坦啊,”
桑坦身子一抖,咽了咽口水:“是。”
阿图修道:“你多大了?”
“二十三。”
“军校一毕业就进了部队吗?”
“是。”
“感觉怎么样?”
桑坦迟疑道:“……还行。”
他对这位接触不多的长官有些好奇:“上将,您是哪个军校出来的?什么时候进部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