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舱门突然滑开,青涯的身体直直往外落,他条件反射地扒住了门框。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往他脸上猛刮,给他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
青涯赶紧缩回门内。
……门怎么开了?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呆坐几秒,赶紧连滚带爬地进了屋内,到处翻东西,找不到一件御寒的衣物,愤愤地掀起地上的毛毯披到身上。
顾不上脏不脏了。
居然真的在下雪,而且雪势颇猛。
他对这里陌生至极,不知道要怎么走,可是让他坐以待毙,他也不愿。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太弱小,他要是找得到那几个男孩子就好了。
当然,要是能找到轶哥他们,那就更好了。
他吸吸鼻子,试探着踏出一步,差点被风刮回舱内。
……不行。
风太大了。
青涯沉了口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毯子往头上一盖,直接跳了出去。
好在舱门距地高度不高,不至于让他摔得太狼狈。
雪呛进了青涯的气管里,他忍不住弓起身体,痛苦地咳了几声,继而又爬起来,一手抓紧毛毯,一手扶着机舱往左走。
他刚转过机头,半睁着眼想要看清路面,一瞬间就僵在原地,浑身血液冷却。
刚才那几个青年中的一个回来了。
对面高高壮壮的青年显然也没想到他能跑出来,脸色都阴了不少。
他大步跨过来,青涯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就已经被卷着毛毯扛上了青年的肩。
青涯奋力挣扎起来,可青年的手臂如铁箍般死死桎梏着他,他折腾一番,反倒自己累得慌。
他恹恹地瘫了下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青涯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发麻发僵,青年突然停了下来,把他扔了出去。
青涯瞳孔骤缩一瞬。
“嘭!”
他狠狠摔在地上,毛毯都掀开来。
全身骨头都泛起剧烈的疼痛,皮肉已经没有知觉了。
好冷,好疼。
可是青涯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在他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时,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发出了指令。
不管再痛,都不要发出声音。
躺在地上的黑发男生一动不动,连声音都没有。
因此,他不知道,头顶方向不远处,有许多人……或者说,虫,担忧地、心疼地看着他。
他睁开一条眼缝,看见了绑匪。
桑坦竖瞳紧缩,不断喘着粗气,双拳紧握。
“操……”他低声咒骂。
被军雌们层层保护在中央的雄虫们紧张地尖叫起来。
阿米呼吸凝滞。
他死死盯着那个没有动静的小身子,眼眶充血泛红。
提奈卡唇边都咬出了血口,他骂了一句:“TD的神经病啊!干什么摔他!”
青年站在青涯身旁,安静了几秒,用脚踹了踹他。
“操!你TD动他干什么!想死吗?!”
桑坦额角青筋暴起,冲他怒吼。
两方势力对峙着,桑坦那边数量与装备都占了上风,显得绑匪这边的虫少得可怜。
青年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
他弯下腰,拎起青涯的衣领,就这样把他拖起来。
他后腰的枪被拔了出来,握在手里。
然而,就在他单手扶着青涯的肩,想要顺手把他挟制在身前时,紧闭着眼的男生蓦地睁眼。
青年愣了一秒。
青涯就着被挟制的姿势,握住青年的手腕,腿下猛然一踹,原本绵软无力的双脚此时站的很稳,青年膝盖以下某个部位骤然一麻,还不等那阵尖锐的疼泛上来,就被整个背翻了过去。
“呲啦——”
一股腥红飞溅至空中。
他挟着青涯的那只手腕被割开了,鲜血大股大股地外涌,浓重的血腥气息逸散在空气中。
星星点点的血溅上青涯的侧脸和肩颈,血珠顺着发尾下落。
他没什么表情地一脚踩上青年另一只手腕,脚跟碾着手腕麻筋。
青年的手重重一抖,手指一松,紧握的枪被松开了些,划出指尖。
青涯顺脚一踢,把枪踢到了桑坦他们面前。
青年愣神也只愣了一秒,而青涯做完一整套动作的功夫不超过五秒。
青涯不敢挪开脚,因为他怕他踩的位置不对,说不定那麻劲过去了,那个青年就有力气起来了。
做完那几个动作已将花光了他所有力气,他现在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强撑着没事人的模样。
他刚才生怕割得不够狠,借着青年自身朝下的重力,将金属片最尖锐的那一端狠狠捅进他的脉搏。
要在把他摔过背的同时完成这个动作,真的很难。
青年很重,青涯本身的力气也不剩多少,只能勉强做到这样。
脚下的青年痛苦地嘶吼了一声。
他一只手腕被完全踩住,另一只手腕被割了一道深且长的口子,狰狞的裂痕横亘在腕间,动脉刚好被切断,血不断外涌,已经染红了大片雪地。一条腿膝盖以下完全没有知觉,大腿一阵发麻,他就是想抬起另一条腿都做不到。
青年喉间“嗬嗬”声愈发黏重。
所有虫都懵了。
雄虫已经捂住了脸,不敢再看,军雌们则是绷着脸,腮帮咬紧,连桑坦都没反应过来。
绑匪抬起的枪都低了一点,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纤弱的背影。
……他不是雄虫吗?
……这是雄虫?
他真的是雄虫?!
青涯低低喘了口气,身体不明显地发着颤。
……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暴露在极端低温里,全身血液好似被冻结,肌肉都开始僵硬。
但是他的额头很烫,连着他整张脸都开始发热,热浪一阵阵从头顶往下涌,他甚至感觉脖颈都要被那热度烧穿。
暴露出来的后颈甚至开始发疼。
……好冷。
好热,好疼。
青涯很想哭,但是他体内已经没有多余的水分,他的睫羽上凝满了霜,呼出的热气扑在空气中,有一部分变成了他面颊上的冰晶。
他半抬起眼,没有转头。
他知道,后面是绑匪,他们还有枪。
只要他们想,他就会立马死在这里,后脑勺或者是心脏,破开一个窟窿,冒着汩汩鲜血,倒在地上,像滩烂泥,被雪覆盖,与雪融化。
他的神思迷迷糊糊,想着,自杀总比他杀好,于是,他的手动了动,指尖那枚沾了血的金属片,抵上了自己的颈侧。
他好像听到前方传来许多喊声。
他抬了抬眼皮。
……好多人啊。
好像是军人……?
……那太好了,他们会带他走的。
桑坦几乎是目眦尽裂,他嘶声道:“阁下!快过来!”
青涯脑袋动了动,手指一松。
他看见他们在招手。
他要过去。
他的脚步一挪,刚迈出几步,脚腕就被死死握住。
青涯顿了一下。
“砰!”
不知是哪个绑匪,他手快地开了一枪,只是没有完全打中。
黑发男生的手臂外侧裂了一道口子,开始缓慢地渗血。
青涯茫然地眨眨眼。
身体好像更疼,更冷了。
军雌们一阵哗然,许多士兵已经刷了枪,举起正在聚能的能源枪,喉间发出嘶哑的怒喝声。
桑坦拿枪的手都抖了起来,他眼白布满血丝,眼眶甚至有些细小的血口,他冲那边骂了句脏话:
“TD的!你们怎么敢?!怎么敢?!”
“别TD把枪对着阁下!你们还TD有脸吗?!让阁下回来!那只臭虫你们自己捡回去!”
“不要妄想着能和我们拿乔!想想惹怒帝国的后果!”
开枪的那个绑匪自己都愣住了,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打中。
他身旁的同伙用俚语骂了他几句。
他们咬着牙,不甘,却无力。
他们的头儿说不定都没了,再僵持下去,下半辈子就不用活在地上了。
于是,双方都持着枪,对峙着,僵持着,看着那道身影。
他那么瘦,风都要把他吹折了。
衣服那么单薄,要把他冻坏了。
军雌们的心都在滴血。
青涯的感知已经不甚清晰了,他甚至出现了轻微的幻觉。
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对他招手。
他们的面目已经出现了轻微扭曲,只有口型尚可看清。
“芽芽,回家了。”
“芽芽哎~哥在这呢,过来啊!”
“小傻逼愣着干什么?不认得人了?”
“芽芽,芽芽。”
“芽芽,来。”
他抬头看向前方,喃喃道:“哥……”
有一只脚腕怎么都拔不出去。
青涯好累,他想去找他哥,他想靠着他哥的肩膀睡觉。
……为什么要拦着他?
他好生气。
气得胸腔都泛疼。
青涯忽然挥起手。
“噗呲!”
“啊啊啊啊啊啊啊!嗬!嗬!”
青年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手被迫松开。
桑坦眼疾手快地往青年面前那块地开了一枪,破碎的雪泥裹着碎石砸向青年的脸。
直视着绑匪们阴狠愤怒的眼神,他咧开嘴角。
“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再敢搞小动作,今天谁都别活着离开这里!”
青涯对这些暗潮涌动丝毫不感兴趣。
他动了动脚,一步一挪,垂着头,脊背弯下,艰难地朝着桑坦那边移动。
他听着耳边逐渐远去的声音,有些急躁地加快步子,身体却跟不上大脑的指挥,差点将自己绊倒。
桑坦急得不行,他想去接他,可对面的绑匪虎视眈眈,保不准他迈了这一步,下一秒雄虫的胸口就会被洞穿。
谁知道对面还有没有突然崩溃就会乱开枪的疯虫。
青涯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鼻腔里带着细弱的哭音。
哥……
不要走……
等等我……
黑发男生努力仰起头,想要看清前方的身影。
他睁大了眼,却眼前一黑,下一秒就陡然瘫倒在地。
意识消散的前一刻,青涯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枪声,痛呼声,呐喊声。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