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愿,我会出手。”
话音刚落,眼前景色一转,两人又回到森林外。
孔文生恭敬地磕头行礼,整整一百零八个,才转身离开。
和光看看稠密隐蔽的雨林,又看看没送出去的请柬,直觉这是个麻烦事儿。尸弃佛没直说,潜台词让她送完另外三封请柬再来,那三人不去,就不要麻烦他了。
剩下三封,一佛二护法。
菩提佛,尊者朱槿,以及尊者金翅大鹏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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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以西五十余里的高地,被重重森林和险峻危崖包围,山脚终年弥漫浓雾。
若没有时不时惊起的吼叫和阵阵溢散的酒气,简直让人以为是生灵不栖的鬼地。高地的风评不甚好,佛门弟子避之不及绕路不过。
朝拜的信众偶然迷路,闯入茫茫大雾没多久,眼前金光一闪,顿时迈入佛门脚下,途中的五十里地不过掐指一瞬。正是由此,鬼地之名传得越来越玄乎,却从不见有人出来解释。
此高正是佛门座下护法之一——朱槿及其属下的驻地。
高台四周建了一圈木质围栏,帐篷四散在周边,比帐篷更多的是堆成小山的酒缸,喝完的没喝完的挤在一起,围住醉生梦死的兵士。
砖石铺平的演武场立在中央。
场上的修士一身布衣短打,双手黑色纹路,从指尖一直蔓延到锁骨,握拳一击,纹路放光,沿着皮肤往上爬,手臂、前身后背、双腿散发金光,灰色短打之下隐约透露纹路的形状。
对面的修士也是如此,双掌一拍,手背的纹路剥离脱之,浮在空中汇聚成阵,化作强风攻了出去。
围观的兵士一面痛饮,一面扬臂喝彩,兴奋之际手掌纹路也随之放光。
高台边缘蹲着两名兵士,四只眼睛痴痴远望,两只脑袋凑在一起,低声交流。
“像!太像了!”
“奇了怪了,他们的纹路咋刻的?咱们只能画两只手,再往上点,手腕都要断了。”
“激发纹路的方式也一样,他们的功法该不会和疏狂界同属一脉吧。”
“看得手痒,我也想上去耍耍。”
“忍住,要是被看出端倪就麻烦了。”
......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穿越成兵士的若鹿和阿猛。穿越当夜逃路相撞,两人倒是由此互认了。
为了避免上场,两人自告奋勇干活,清洗老大的灵宠小马驹。
小马驹很是调皮,阿猛强硬摁在洗澡盆,若鹿拿刷子搓洗。两人的心神都在场上,下手不时重了、歪了,疼得小马驹不住嘶鸣。
阿猛往屁股拍了一巴掌,威胁道:“别吵,不然吃了你。”说着,忍不住撸了几手大腿,“真肥,这么小的马驹,不是坐骑,应该是备用口粮吧。”
小马驹撅蹄子拍水,似乎想说什么,嘴巴张张合合,却只能发出哼哼声。
阿猛忍不住吸口水。
若鹿叹气道:“现在这样,也不知师兄在哪儿,穿成了谁?”
就在这时,山下走来一个清俊的小和尚,合掌问候,“贫僧法号祭,奉迦叶佛之令,前来拜见朱槿尊者,不知两位可否为我引见?”
“朱槿尊者?你说老大啊,我带你去。”阿猛刚起身,就被若鹿拉倒在地。
若鹿咧起嘴角,露出流氓小兵的痞笑,“老大在那边,你自个去吧。”说完抬手指了个方向。
小和尚扫了一眼,轻轻点头,去了。
若鹿传音道,多说多错,不要多事。此时两人并不知道这个名为祭的小和尚,乃是一同穿越秘境的和光。
话说和光放慢脚步,暗中察看路过的每个兵士,生怕错过。虽然提前记住朱槿的画像,然而醉鬼烂得大同小异,谁知道脚下踩过的会不会是正主。
出于谨慎,她又问了个醉得没那么厉害的兵士,幸好这次的家伙亲自带她去了。
绕过演武场,正北的土墩子横七竖八躺倒一片。
带路兵士阿守踏过“尸堆”,径直走向土墩,高声喊道:“老大,有个小秃驴找你。”
这话一出,附近的“尸堆”渐渐苏醒过来,“谁?谁找老大?”“踢馆?想问候老大,先过俺这关!”“滚你蛋子,后边排队去。”......
随着一句句话语,酒气愈加熏人。
阿守蹲下,声音高了些,“老大,醒醒!”
“吵死了!”地下突然凝成一面阵法,登时升到阿守头顶,轰地一声巨响,但见扬尘四起,阿守被深深拍进地面。
空气静了一瞬,紧接着暴起阵阵狂笑。
“谁让你去喊老大,活该!”“她的起床气号称天下第二,没人敢叫第一!”“老大上个月才和我们拼酒,还没清醒呢。”......
灰尘渐息,土墩下方渐渐现出黑影,四肢紧抱酒缸。与众兵士相同形制的红色短打,破旧不堪的军靴踢掉一只,另一只脚的黑色纹路深入骨髓。
一头乱发的脑袋猛地抬起,宿醉而疲惫的神情也遮不住脸庞的明艳,断眉抬起,两只招子深邃得像火山岩浆下熔不了的黑曜石。
锋芒毕露的眼神略过一地尸体,如两道利剑般扎透和光的灵魂,禁锢在原地。
“有屁快放,没屁就滚。”
饶是和光早有准备,也没想到朱槿性格如此,她深吸一口气,上前递上请柬,恭谨道:“贫僧祭,奉......”
朱槿抻直脖子,就着和光递上前的手,一口咬了上去,嚼了嚼,请柬在她嘴里化作金光,稀里哗啦流了一地。
她呸了好几下,“好酸。”
坑下的阿守爬了出来,递上酒壶,“老大,那不是下酒菜。”
四周兵士顿时笑出声,“老大还没醒呢。”
和光难以直视流了一地的请柬,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一时半会不知说什么。
朱槿用酒壶漱了几口,好似清醒了些,“小秃驴,你来干嘛?”
“贫僧祭,奉迦叶佛之命,请您出席菩提佛的回归大典。”
朱槿看了看她,转头看向阿守,“怎么找了个哑巴来?”
阿守无奈扶额,又递上酒壶,“你还没醒,多漱几口。”
朱槿咕噜咕噜漱口,这次好像真清醒了,“瞧你长得挺俊,怎么想不开出家了?”
和光暗自安慰,至少对方眼睛清楚了。
四周又低声议论开,“老大就好这口,年轻俊俏的小和尚!这么多年都没变!”“可惜秃驴不解风情,都不拿正眼瞧俺们。”“哎呀你还别说,这小子是不是长得像当年的小和尚,就燃灯佛变......”“呸呸呸,说好了不提这个!”
议论声低了,和光又重复一遍。
朱槿长长打了个酒嗝,直言道,“不去。”
兵士们叽叽喳喳议论开来。“菩提佛不是去外边浪了?开什么大典?圆寂大典?”“听说前几天回来了,要办回归大典。”“那小子每几百年就要出去玩,至于办典礼?”“再说了,那小毛孩要请咱们老大,怎么着都要自个儿三跪九叩求着上山,就派个小和尚来算怎么回事?”
和光耐心道:“尊者,贫僧要怎么做,您才能出席?”
阿守笑道:“要不按我们这儿的规矩,打一场,输家必须答应赢家。”
和光立即打消这个想法。四佛二尊者,称号不是开玩笑,朱槿宿醉的一个眼神就能秒了自己。
朱槿笑了笑,“也不欺负你,这儿随便挑一人,赢了我就跟你走。”
朱槿和她麾下的军士强得出奇,算是佛门的战团,实力强劲无比,就连门口那匹小马驹,和光都摸不透修为深浅。
这也算是穿越的弊端吧,原身职位不低,打斗实力却不太行,佛门僧众大抵如此。
和光道:“尊者,可否换个条件?”
“那你让菩提过来喊我声姑奶奶。”
“这有些难办。”
“他自个儿的典礼,过来求求我怎么了?”
和光解释道:“其实不是菩提佛想办典礼,二是燃灯佛示意,贫僧还要去请菩提......”
“等等。”朱槿咧咧嘴角,“是大和尚想办?”
如果她说的大和尚指的是燃灯,和光想了想点头。
“那让大和尚亲自请我。”
和光道:“贫僧没能去见燃灯佛。”
朱槿啧声,摆手道:“算了,我自个儿来。”
她饮了口酒,含在口中,嘴角尖端现出黑纹,双唇突起,清澈的液体喷薄而出,穿过两侧阵法,蒸发酒气,荡漾一道彩虹,落在地上,积水成滩。
一口酒,化成一口水。
她扬起脑袋,大吼道:“大和尚,听见就冒个泡。”
水滩皱起涟漪,荡了开来。
她推开酒缸,盘起双腿,老老实实坐着。
水滩中央突显一枚种子,一息之间萌发绿芽,生出枝条绽开一朵金色莲花。
四周兵士见状,嚯地一声都清醒过来,面朝金莲,一个个端端正正跪好。
朱槿垂眸俯视金莲,“大和尚,你要办大典?”
金莲摇了摇,水面荡开涟漪。
“你想我去?”
又是一道涟漪。
朱槿一手支住脑袋,一手戳了戳金莲的花心,眉眼绽开笑意,“那你求我啊。”
金莲直起腰杆,朝朱槿弯下脸庞。
朱槿肆意大笑,一手掐断枝杆,把金莲丢入嘴里,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把跑堂洗干净咯,本座要送菩提一份大礼。”
高台边缘,阿猛换了盆水,又给小马驹翻了个面,“这儿也要刷!”
若鹿恁着黑点使劲搓,纳闷道:“怎么刷不干净?”
阿猛吸吸口水,往盆里放了把花椒和大蒜,拌一拌,贴上小马驹屁股。
若鹿问道:“放这干嘛?”
“味道要重点,不然有膻味。”
“啊?老大洗来吃的?”
小马驹惨叫出声,被阿猛摁得更紧,“不然呢,老大不是说送大礼吗?”
恰在此时,阿守走了过来,见两人强硬手段,好心提醒道,“你们下手轻点,它心眼儿小,等会跟老大告状,有你们苦头吃。”
阿猛捏住尾巴毛使劲捋,“它还能怎么告状?”
阿守摇头,“跑堂的小嘴可能逼逼了。”
阿猛笑出声,马居然叫跑堂,起名的人咋想的。
若鹿心头一震,脑海闪过可怕的想法,这家伙该不会能说话吧?若它开了灵智,那他和阿猛的话岂不是被听了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底的后怕。
若鹿状似无意问道:“那它现在怎么不告状?”
阿守道:“脖子不挂着酒葫芦吗?老大嫌它吵,封住了嘴。”说完便走了。
两人同时点头,面上透露狠辣和决心。
阿猛双手押住小马驹,“别动,不然阉了你。”
若鹿抽刀抵住马腿根部,威胁道:“别想告状,看看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刀快。”
小马驹的眼珠子直勾勾盯住若鹿,鼻子喷出两团白气。
酒葫芦取掉,陌生的声音和熟悉的语气交织在一起。
“长本事了?敢阉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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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无尽后岭,宝塔顶端。
坚硬似铁的喙爪紧紧钩住银针粗细的塔尖,宛如宝剑的金色翅膀包裹躯体,俯卧下身,金翅大鹏雕盘踞于塔顶,恍如镶嵌佛塔的宝石。
关于佛门护法之一的金翅大鹏鸟有许多传说,其一便是它日食一百条龙、夜吞一百只凤。
此时,金翅鸟好似陷于酒余饭饱之后的满足,沉沉阖上双眼,发出绵长又节奏的呼吸。
一名白衣僧人现身塔顶,敛气屏息,悄无声息接近。
就在这个时候,金翅鸟额顶的宝珠乍然放光,双眸陡地睁开,移向东方。
“老龙走了。”
自言自语般道出这话,金翅鸟挥翅起身,随之扇动的风旋如利箭般四散开来,绞得森林瑟瑟发抖。
白衣僧人匍匐下身,才没被吹走。
两扇翅膀舒展开来,如沉沉乌云般遮天蔽日,轻轻一动,随着惊天动地般的龙卷风,乌云向东方驶去。
狼藉中只听得它扔下一句话,“琼,本座先行一步,你自个儿跟上。”
和光赶到时,东边天际仅留一线黑影,塔顶孤零零立着一名僧人。
白衣僧人倏忽间落地,缓缓行来,举手投足间尽是温润儒雅,不愧是侍奉金翅大鹏鸟的眷属——琼
和光自明身份,便问道:“不知尊者去了何处?”
琼微阖双眼,似乎沉吟片刻,“极东幽海。”
极东幽海,龙族驻地,距今不知多少里之遥。以和光原身的修为,耗尽所有佛力也要飞个十天十夜。
和光道:“小僧奉令而来,急事速寻尊者。”
琼回道:“贫僧正要前去,可稍师弟一程。”说完,他抬手一划,指尖所过之处,空气划出一条黑线,赫然是虚空裂缝。由此,便可直达极东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