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比室外暖和多了，娑臣跟在幸村身后进了屋，不由得摸了摸胳膊。幸村扫了一眼，将身后的落地窗关上，正想开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来。 “哥哥，穗子。”见到兄长和挚友，知世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们吃蛋糕吧？” 幸村精市微微勾唇，先是扫了一眼知世身后表情肃然的真田弦一郎，然后看向知世，温声问道：“作业做完了？” 知世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道：“做完了。” “一会儿我检查一下。”幸村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四人在餐桌边坐下，知世起身去取蛋糕，却空手折返。 “怎么了？” “没有完全凝固……”知世皱着脸，对蛋糕没有成型的事情不甚高兴。 娑臣觉得无所谓，毕竟他们才吃完晚饭没多久，这时候再吃蛋糕也有些勉强了。她开口道：“那明天带去学校吃？” “……只能这样了。”知世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真田弦一郎，“抱歉……” 幸村精市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为什么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 真田弦一郎轻咳了一声，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几人坐了一会儿，真田弦一郎的手机响了起来。三人同时投去目光，只听弦一郎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便放下手机看向娑臣道：“我们自己回去。” “好。”娑臣点了点头，用眼神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幸村精市道：“天色不早了，现在回去吗？” 真田弦一郎微微颔首：“嗯，那我们先走了。今天感谢招待。” “感谢招待。” “客气了。” * 春夜的社区十分安静，只有路过某家某户，站的近了，才偶尔会听到屋内孩子的声音或是院子里宠物的声响。娑臣和弦一郎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着这样的氛围。 从幸村家到真田家的距离不远，兄妹两人走了十多分钟便到了家附近。 尚未走近，娑臣就感到了异样的氛围。她下意识看向弦一郎，只见兄长也微微皱起眉，却是盯着某个角落，神色肃穆。 娑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看清了那里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清车尾侧面的轮廓，一种复杂的感情却漫上了心扉。娑臣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了一瞬，随即掌心传来温热，带着薄茧的虎口包住她的手，轻轻安抚着她。 娑臣侧脸看向牵住她的弦一郎，深呼吸一下才扯出了一个微笑：“哥，不用担心。” 弦一郎扭头看她，两人对视着，良久，他点了点头。 进了家门，娑臣和弦一郎一起说了一句“我回来了”。她低下头，果然在玄关处看到了一双不属于真田家任何一人的女士鞋。 客厅里，一个女人正坐在沙发上。听到声音，她转过头来，岁月没有留下痕迹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穗子，弦一郎，你们回来了。” 娑臣听到身旁的弦一郎说了一声“您好”。她站在原处，虽然早就料到迟早会有这样的情景，心情却还是难以平静，只能轻声道：“……是的，阿姨。” “这么多年了，还是只叫我阿姨吗？”女人轻叹了一声，神色里流露出一闪而逝的怅惘，随即又恢复了温雅的笑意，“穗子好像长高了一点？过来让我看看。” 娑臣走了过去，被女人拉着坐在了她的身边。她们打量着对方，娑臣看了看她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紫灰色长发，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复杂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国中生活还习惯吗？”她问道。 “一切都很顺利。”娑臣点了点头，恍惚觉得眼下发生的事情极不真实，又仿佛只是昨日再现，一切都没有变过。 女人浅笑着微微颔首，伸手扶了扶娑臣耳边的碎发：“以前觉得穗子长发的时候像个瓷娃娃，不过这样的发型也好看。” 娑臣感到她温热柔软的指尖轻轻擦过了她的脸颊，不由得看向她深棕色的双眼。 女人也正注视着她，深色的眸子仿佛深邃的汪洋。她十分美，除去五官不说，岁月沉淀了她端庄娴静的气质，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娑臣心想：迹部妈妈，真是一个温柔又美丽的女人啊。 她们都没有开口，迹部妈妈微微勾了勾唇，转头看向了真田弦一郎：“弦一郎近来可好？地区预选应该很近了吧，有信心吗？” 真田弦一郎神色微凛，肃然的神色间添了几分傲意：“当然。” 迹部妈妈轻笑了一下，正要开口，便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靠近：“真夕，茶好了——诶，弦一郎和娑臣回来了？” 三人同时扭头看去，只见真田妈妈端着一个盛着茶杯和茶壶的托盘从厨房走了出来。 迹部真夕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今天就算了，优子。我们下次再一起喝茶吧。” 真田优子将托盘放下，看了看迹部真夕身旁的娑臣，然后看回了这位迹部家的主母。她点了点头：“好，下次再一起喝茶吧。” 迹部真夕微笑道：“记得我说过的事。” 真田优子嗯了一声：“我送你出去。” 娑臣听得一头雾水，看弦一郎也是隐约疑惑的样子。两人准备一齐送迹部妈妈出门，却被真田优子拦下：“已经不早了，你们赶紧回房间吧。” 迹部真夕赞同地看向两个小辈道：“去休息吧。” 兄妹两只好礼貌地与她告别，然后往楼上走去。 面对迹部妈妈突然的造访，娑臣的心情有些复杂。弦一郎没有打扰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走进自己的房间，娑臣将书包放在架子上，目光随意扫了一圈，看清书桌边的钢琴时，怔忡的同时也感到几分了然。 她走过去坐下，指尖拂过覆盖着琴的天鹅绒套，掀开琴盖。 黑白分明的琴键，按下去发出清晰的音符，娑臣松开手，一股疲倦的心情席卷而来，不由得趴在了琴上。 然而她没趴多久便有人敲了敲门，娑臣飞快地直起身：“请进。” 她回过头，只见她妈走了进来。 真田优子手里拿着一沓宣传册，见娑臣坐在琴边，没有丝毫的惊讶。 “抱歉没有经过你的许可就进了你的房间。”她首先道，看娑臣摇了摇头示意没事，才继续道，“今天我并不知道真夕要来，只知道琴修好了要送回来。” 娑臣点了点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真田优子走近了几步，将手上的宣传放在钢琴上：“真夕送来这个。” 娑臣取了一页，上面写着“千代田花艺大赛”。剩下的那些估计也都是类似的内容。 “真夕希望你不要荒废了这些才艺。” 娑臣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妈妈：“那妈妈希望我参加吗？” 真田优子轻声道：“娑臣，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考量。无论你做什么，我和你爸爸都支持你。” “……我知道了。”娑臣站起来，抱了抱真田优子。 真田优子反手抱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平安健康，要如何过，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 迹部真夕回到迹部宅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宅内灯火辉煌，豪华的水晶灯流光溢彩，映照着正下方沙发上少年精致倨傲的面孔，仿佛国王天赐的冠冕。 见迹部真夕进来，少年投来目光，开口时语气不善，却已经是难得的温和：“妈，您让我在这里等您？” 迹部真夕看着他俊美的面容，点了点头：“景吾，我刚去了一趟神奈川。” 迹部景吾的神色僵了一瞬，随即恢复了正常。他挑了挑眉，指尖拂过自己眼角的泪痣，状似不经意问道：“您去那里做什么。” “穗子那架坏了的钢琴今天送回来了，我顺便去看看她。”迹部真夕一边接过管家递来的果酒一边道，“听说你又往学校捐了一批网球器材？” 听到穗子这个名字，迹部景吾的神色又僵了一瞬。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妈妈的神色，借着她迅速转移的话题道：“是的，地区预赛要开始了，我想加强一下大家的训练强度。” 迹部真夕勾唇微微笑了一下：“加油。” 她说完，便拿着酒杯往楼上走去。 迹部景吾在原处眨了眨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待管家拿着一杯牛奶走来，他才回过神：“我妈呢？” “回少爷，夫人去休息了。” 迹部景吾接过那杯牛奶，凑到唇边，却又移开了杯子：“她今天去神奈川了？” “……是的。”管家眸光微动，老实地回答道。 迹部景吾目光闪烁了一下，微微蹙眉，仰头将牛奶一饮而尽。 “我去睡了，别来打扰我。”他将杯子交到管家手里，皱着眉走向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点着香薰蜡烛，迹部景吾洗漱后吹灭了蜡烛，在黑暗中走到床边躺下，眼前仿佛浮现出深蓝色长发的女孩神色淡漠的脸。 上一次见到真田穗子的时候，她跟在家中长辈身后，姿态和仪容精致优雅到无可挑剔，从始至终都是合适的未婚妻人选。 但确认婚约解除的那一瞬，迹部景吾还是发自内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真田家对此不甚高兴，但并没有什么不满。只是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妈还是没有放下吗？ 对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前未婚妻，迹部景吾一直怀有一种复杂的心情—— 他曾经，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