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一个多月了,对我来说是杳无音信,那怕是打个电话给我报个平安,我也会开心半天,我厚着脸皮打过去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钱有没有挣到不知道,人家也不想让你知道。人在外面工作怎么样不知道,人家不给你联系,我娇生惯养生的老幺儿,是这样开始折磨我的,是不是?你爹走花了一部分积蓄出去,中华再闹出这些事,这个家怎么过着过着就像是走到了绝路了呢?一辈子啊,你妈没有走出过大山,几十年如一日在山沟沟里勤勤恳恳的劳作着,可是怎么就,就,过着过着变样了呢?每天不是在山上放羊就是在地里劳作,不是在地里干活就是在家里忙东忙西。三点一线,枯燥无味的活了五十年,辛辛苦苦在山上风吹雨淋,太阳晒的,最后中华闷声闯祸让我来买单。前些日子国庆媳妇过来买了三只小猪,喂了一个月后死了,过来找我赔钱,并且本钱加辛苦钱加饲料钱。我卖给她三只猪,我倒贴进去几百块,这事每当睡不着的时候想起来,一直耿耿于怀,心里过不去那个坎,这还没有想开呢,中华又出这事?日子怎么办?钱都拿出去,还不够,明年娶媳妇钱是一分都没有?老天爷呀,怎么日子过着过着就成这样了?”马稻哽咽着说完后,又开始嗷嗷大哭起来。
“我知道这些年你挺难的,他们不记得的事,我都知道,你跟着我爹也没有享过什么福,年轻的时候遭受我爹的暴打,那时候就记得你夏天一直穿着长袖衣服,并且都是深色系,一直不解,怀疑你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后来在你洗澡的时候偷看发现了,背上全是淤青,再后来,有一天放学回来的早,听到我爹在房间里打你,我承认,那时候太小了,也太懦弱了,不敢上前保护你,所以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有多么的不容易。每当看到你悄悄一个人躲到一处擦眼泪的时候,我总会觉得你会狠心弃我们而去,那种害怕与担心也一直在我心里滋生着。后来你身上的伤越来越明显,我知道你肯定会有所选择,但那个时候我已经长大了,懂事了,你真的离开我也会坦然接受的。我觉得你可以去追求你的自由,不是把我们四个当成你的软肋。谁知道你竟然意外的留下来了。而留下的原因还真是为了我们四人。我爹走了,你也,,,也终于解放了,但谁也没有想到,又是我们给你带来不一样的伤痛”国芳声泪俱下的说着。
马稻泪眼婆娑的看着国芳,心里大吃一惊,原来这些年自己所受的委屈,不是只有自己和成功知道,还有国芳也知道,她以为自己是个很会伪装的演员,谁知道也有自己露馅的时候,国芳一语道破马稻长久以来的伪装,她以为孩子们都不清楚自己这些年所受的苦,没想到国芳却早就知道这样的秘密。
“我爹才是好演员,我爹打你的时候我们都不在身边,所以没有人出来保护你,你也无力反抗,你说说,这几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我不敢想象你被打时候的画面,为了我们四人,为了这个家,你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现在呢,身体上不受折磨了,心灵上却要受到创伤,妈,我替中华对你说声对不起”
国芳情到深处也是鼻子一把泪两行。
马稻听到国芳说着这些心里话,好像顿时也释然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生了那么多孩子,最后到头来只有国芳站在自己身边默默守护,懂自己的难处,理解自己这些年的不易。其他孩子们呢?好像只会从自己身上来压榨,等着把自己榨干为止!
哭归哭,最后马稻还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一沓钱和两张存折放到了茶几上,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说“拿去吧,家里就这么点老底了,不够的先把你的积蓄垫上,等过些时日我把家里能卖的羊卖了,再说还你的钱,花生也正在收,据说今年也能卖出个好钱,你垫上多少你心里记住,我要不了多久就会还”说完后,忍不住的闭上了眼睛。眼角处的泪水又开始肆无忌惮的蔓延。
“你真卖钱了还要留作过年用,还有平常的开支。我的钱不急。”国芳擦着眼泪说着。
“但是我急啊,这可是外债啊!这些年种着地,养着羊,家里也没有多少余粮,只不过就是不欠外债罢了,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抠出来这么点钱,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什么都没有了,别人家日子都是越过越好,咱家怎么就稍微有点起色就开始出事呢?命运真是一个玄妙的东西,总是在不停的转啊转,一会儿转到向阳的一面,一会儿转到背阴的一面,再接着来回这样,把人推进春夏秋冬的季节轮回里蹂躏,狠下心埋着头老老实实的苦干,想通过自己的勤劳换取奢侈的平安顺遂都那么难!中华的事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上丢入一枚炸弹,激起的千层浪,足以让我们这种划着小舟生活的人被浪花吞噬,我们等待的就是被命运的捉弄”
国芳想不到的是自己的母亲竟然能说出这样文绉绉的话。
沉默着不语,因为也不知道怎么接着母亲的话说。
“赶紧拿着钱与折子去办事吧,辛苦你跑前跑后了,把钱打过去,财去人平安吧。”
国芳听到这里后,不安的看了看茶几上的摆放的钱,拿起来走了。
看着国芳起身急匆匆的离去,马稻顿时把屋门关上,开始再次的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可是她积攒了多久的辛苦钱,说没有就没有了。孩子明年娶媳妇怎么办?怎么办?
想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的伸出手在墙壁上胡乱的拍打,感受不到拍打的疼痛,因为此刻她的心更痛。
哭了许久,听到外面羊圈里一阵阵“咩咩咩”的叫声,不得不擦干眼泪,走到水管处清洗了一下脸,走到门口把鞭子拿起,往羊圈方向走去的时候,那些饥饿的羊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想跳出来。等到把门打开后,一群羊争先恐后的往山上走去。
马稻在后面跟着,时不时的擦拭一下鼻涕。伤心未过去,眼泪还是会不争气的流下,鼻涕还是要不停的擦。
犹如做梦一般,马稻的心里彻底慌了。
都说养儿防老,可是从国庆那里看不出来,现在中华也在闷声作怪。
马稻顿时对未来感到恐惧,自己老了能不能有所依?就目前这个状况,有点难啊!
山头上,风吹的很凶猛,看着下面花生地里忙碌的人群,马稻惆怅的远处自家的那块花生地。
忙,如此的忙,忙到最后得到了什么?好似一无所获。
家又回到之前的家徒四壁。人已走到了暮年,这一切,让坐在山头的马稻开始无限循环的思考,人,这辈子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太多的苦楚不知道向谁说?废寝忘食在地里劳作,无人理解自己的辛苦。
就连与自己的大儿子国庆很少进过自己的院子。
为什么过着过着母子关系就淡薄了?
国香在外面工作着,她那个小家自己做不了主,所有的事情都要听女婿的安排。中华已经由一个听话的孩子走向了叛逆。把成功揍了一顿后扬长离去,到山东还没有一个月,又开始闯祸。马稻想想这四个孩子,除了国芳在自己身上有所付出后,其他三个孩子好像想不起来半点对自己的好处。
闲云流散,头顶的那片天亮出奇的蔚蓝。
再美好的风景对于马稻来说早已看厌,心里冰凉的时候,一切的光亮都变得黯淡。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
马稻皱着眉头看了看脚下的小草,有时候短暂的过程也未尝不美好。用快进的方式看待事物的进程,如果留有记忆,兴许都是美好的,因为没有时间去思考美好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