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月以为周加成会走,没想到他消失了一会儿后,不知道从那儿搬来一张半高的塑料凳子,不偏不倚就坐在她对面,长腿有些憋屈的曲着,抱着双臂目光将她锁定住。 陆星月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满脑子的问号窜来跳去,硬是想不通。 ——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坚持半分钟后陆星月受不了,挥手赶他,“快走快走,传染到你了我可赔不起。” “赔不起就拿你自己赔。”周加成说完之后自己也愣了一下。 陆星月神情冷肃道:“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打完针了跟我走,不许回你现在的那个地方。”语气不容置喙。 脑子有洞才跟你走! 陆星月看神经病似的瞅他一眼,电视也顾不上了,脑袋往椅背上一歪,开始逼着自己睡觉,眼不见为净。 结果……她真的睡着了。 等被汹涌的尿意憋醒的时候,发现周加成还在那好生生的坐着,当真是好耐性。 陆星月抬头看到第三小瓶药水已经滴了一大半了。 周加成抬了抬下巴,道:“是我喊护士给你换的药水。没有我的话,你睡死过去都不知道。” 陆星月没应他的话,用铁杆举起瓶子火急火燎的朝卫生间的方向跑,周加成也起身来,想跟上去扬手准备帮她拿,却被她回绝,“男女有别,男女有别,你就在这等着。” “少爷我还不想伺候你呢。”周加成没好气的退回去。 陆星月磨磨蹭蹭上完厕所,偷偷摸摸扒在墙边朝着挂针那边的区域扫了一眼,刚好看到了周加成侧身坐着,低头看手机,没注意这边。 厕所就在护士站旁边,陆星月悄悄的凑过去,让护士帮忙拔针。 护士看了一眼,说道:“诶?你这药水还没滴完呢。” “没事没事,拔,我赶时间。” 陆星月小声催促,护士没办法给她拔了。她拿上了医生给她开的药丸还有充好电的手机装进背包里,用棉签按压着针口。 打完针,她身体轻松了许多,一刻不多耽搁加快步伐朝着外面走去。这孩子太难缠了,她可不想留下来跟他掰扯。 陆星月是想溜之大吉,结果,刚到诊所大门口,猝不及防就被那漫天的大雨给结结实实的阻挡了前进的步伐。 什么时候下雨了?她在里面全然不知。 她被夹着雨点的风吹得整个人凌乱了,没带伞怎么办?总不能往雨里冲,这里离马路还隔了人行道,根本拦不到车。 她正懵着,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狠狠攥住,陆星月吓一跳,手里的棉签都抖掉了,她转过头,对上周加成愠怒黑沉的双眼。 “跑,你倒是跑啊!” 陆星月看到他就七窍生烟,说话也不讲客气了,“下这么大雨呢,你没看到?” “幸亏你没瞎。”周加成冷冷瞥她一眼,一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一手拿出手机来打电话,简单的几个字,“过来接我。” 陆星月也把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给打开,发现竟然有二十几通周叔打来的电话,她不由睁大了眼睛,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江漾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吧…… 她皱着眉用力的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准备给周叔打过去,江越却打过来了,她赶紧接起。 “江总。” 江越言简意赅,“在哪家医院?” 陆星月:“我在……”她四下望了望,她是随便进来的,也不知道这诊所的具体位置,一时没答上来。 江越淡淡道:“定位分享给我,我过来接你。” “好的,我马上发。”陆星月受宠若惊。 江越电话都打来了,且说的是陈述句不是问句,她要是拒绝就是拂人家的面子了。挂了电话她忙把定位通过微信分享给江越。 有人来接,刚好解决了她的难题。 周加成凝视着她追问:“谁给你打电话?” “我老板。” “是个女的?” 果然又被他听到外音了,陆星月也不否认了,“是女的。” ”女的……”周加成若有所思片刻,又紧接着问:“你在她身边做什么工作?她为什么还来接你?有这么好的老板?你还我的那笔钱是她给的?” 陆星月听他在那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好像不听到答案就不肯罢休的架势,只好答:“我帮她带孩子,她很满意,允诺帮我还债。” 她陪江漾玩,确实就是在带孩子,没有说错。 她说的言之凿凿不像是编的,何况他刚才确实听见电话里的那个江总是个女的。 “你带孩子?你生过孩子吗就带孩子,有经验?人家真能满意?” “……你废话真多。” 周加成蹙眉握住她的手腕,“还是不行,你把工作辞了,我给你安排别的地方。” 这时,有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撑伞过来接周加成,递了一把伞给他,“周少,车停在路边。” 周加成把伞撑开,把陆星月扯近了些虚揽着她就要走,陆星月一把推开他,简直莫名其妙。 “你干吗?” “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跟我走。”周加成道:“别等你老板了,直接辞职。” 陆星月坚定道:“我拒绝。”抬下巴示意他,“你,可以走了。” 周加成顿时沉下脸,“陆星月,你非要这么不识好歹?” 我识啊,就是识所以才远离你!陆星月心里暗暗念叨着。 此时,那撑伞的男人接了个电话,说了两句后,把手机递给周加成,“周少,家里来的电话找你。” 周加成长时间不跟家里联系,一联系上准就没什么好事,他眼睛盯了手机两秒才不厌烦的接起,“有话快说。” 周加成还没落音,那边陡然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嚎啕哭声:“少爷,少爷,夫人跟周总吵架,又割腕进医院了,你快来看看呀,好多血,哎哟,这是造什么孽,造什么孽啊……” 周加成眉尖狠狠一抽,额头青筋隐现,咬牙切齿的痛骂了一句:“真他妈的一天天玩同一个把戏不累啊!就让她去死好了!” 陆星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见他眉眼间戾气横生,面色难看,便噤声不惹他。 周加成闭眼气息沉了沉,转头看陆星月,把伞一收,往她怀里一塞,“我要去处理点事情,改天再找你。” 陆星月挥手,态度友善:“去吧去吧。”改天才不会让你找到我。 陆星月想把伞还给他,却遭到他白眼,“谁知道你老板带伞没,你才打完针就又想生病是不是?” 周加成说完就跟那个司机共用一把伞,步伐匆匆的离开了。雨下的很大,两个大男人一把伞有些拥挤,陆星月看到他走出去没几步,肩头的衣服全打湿了。 陆星月呼了口气,盯着手里黑色的雨伞看了看,蹲在门口等江越来。 二十分钟后,江越给她打电话说到了,她戴上口罩,撑着雨伞跑到路边上了车。 陆星月没想到车上只有江越只一个人,她亲自开的车,陆星月坐上副驾驶,系安全带的时候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瞥她一眼。 衬衣加半裙,正式却不刻板,黑色卷发披散,淡妆精致,耳朵上缀着不规则形状的耳坠,衬着纤长的脖颈精致又优雅,大概是一直都有保持形体管理,就算是开车,上半身也是挺直端秀。 陆星月一直觉得,她虽然不是特别惊艳漂亮,可是气质独特,有种说不出味道。 陆星月实在忍不住又过看了两眼。 江越发觉了,微微侧眸看问她:“你看什么?” 陆星月忙把视线移开,登时有点不自在,“没什么没什么。” 因为下大雨,原本就拥堵的路段更加的前行困难,车子就这样在车流之中艰辛的走走停停,雨水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 陆星月背靠在座位上,听到江越在旁用蓝牙耳机接了通长长的电话。那边说很久,江越才接一句。 虽然江越的语气很平淡,但是陆星月却莫名的听出了深深厌烦和疲惫。 “又要多少?上次给的一百万呢?” “用完了?你是赌完了吧?” “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真把我这当提款机了?” “我姓江,不姓齐,江家再有钱那也是江家的,跟你们齐家没任何关系。” “你要搞清楚一点,这些钱并不是你们该有的,而是毫无自尊廉耻的乞讨得到的。” “白眼狼?呵,这句话形容你们齐家人正正好。如果不是当年她留下遗言让我要帮衬你们,你们一分钱也休想从我这儿拿到。” “……五十万,没有更多了,拿了滚。一年之内别给我打电话。” 江越脸色紧绷,单手摘了耳机随手扔在车里,声音冰冷仿佛是从齿缝挤出来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一群吸血鬼。” 陆星月觉得此时自己应该装睡比较好,她忙闭上了眼睛。 虽然江越没有点明任何身份,但是陆星月有种敏锐的直觉,从她字里行间的内容很快就猜测出一些东西。 遗言,帮衬,齐家人,异姓的…… 陆星月之前从小茹那里得知江越跟江漾并不是一个妈生的,此时看来,打电话来要钱的,应该是她的亲戚吧,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江越妈妈那边的亲戚。 看着江越的侧脸,陆星月只有轻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走过了拥堵的路段,车子行驶起来就快了。 江越目视前方继续开车,嘴里却突然问:“江漾没给你打电话?” “打了,可是我没接到。”听她提起这个,陆星月不由坐直了些身体。在诊所门口等的时候,她又打周叔的电话和家里的座机,可是没人接。 “江总,江漾他……” 江越摇了摇头,叹道:“他察觉被你丢下,生气了,又哭又闹找了你一下午。” 陆星月屏住呼吸,心情复杂。 就知道事情并不会这么顺利。这要怎么办才好? 江越道:“你想一套说辞,回去哄哄他,今天这个不喜欢,下次再带他去见其他的人,总有一个能看对眼的。” 陆星月正沉思着,安静了一会儿的江越倏地又出声:“陆小姐。” “江总你说。” “你交过男朋友没有?”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陆星月的预料,她愣了一下,才回答:“还没。” 倒是有向她表示过好感的,可她忙得睡觉时间都没有,而且一身的债务,根本没法正常心去谈恋爱,索性不谈。 “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呢?” 陆星月捉摸不透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些,没有很快接话,江越笑了笑:“别紧张,我就是开车无聊随便问问罢了。” “没有特别固定的类型……因为没碰到之前,我也不会知道会喜欢什么样的。”陆星月说的是真心话。要等喜欢了动心了,她才会知道答案。 江越点点头,缓声道:“说的极在理,框框架架太多,反而限制了自己的选择。到最后,或许最意料不到的那个,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你说对吗?” 陆星月轻轻附和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后面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讲一句话。 雨渐渐变小,车窗外的世界一片水雾蒙蒙。车子还没行驶到,陆星月就远远看到了别墅门口有两道撑伞的身影伫立在那一动不动,是周叔跟江漾。 江越也看到了,眸光深沉,无声叹了一下。 车子缓缓靠近,停到了门口,陆星月推开车门,赶忙撑伞下车。 江漾转头看到了这边,他迈开长腿,大步的走过来。 陆星月看到了江漾被雨水溅湿的头发,和湿了半边的衣服,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这里等了多久。 陆星月还看到,正步步逼近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直直望着她的眸中似有红色的血丝,整个人仿佛和周身的风雨相融,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凉意。 也不知是不是江漾这幅样子有些微陌生让她不太适应,她打了个突,握紧手里的伞柄,微微睁大了眼睛,在江漾快走到面前的时候,完全不受控制的,心虚又心慌的朝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