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月退一步,江漾紧接着逼近一步,定定的看着她,声音有些低:“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丢下我?” “呃,我……”他凝视的眼神太过于强烈,陆星月视线不由朝旁边飘了飘,才硬着头皮对他对视,她道:“对不起啊江漾,我那时突然不舒服,出去看医生打针了。并不是故意要扔下你的。” “你不舒服?”江漾闻言蹙眉,一把牵住了她的手,“你哪里不舒服?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呢?” 陆星月这段时间多半都是晚上才发烧,江漾那时都睡了,并没有察觉她的不对。 江越过来了,陆星月忙把自己的手往回抽,江漾却死死攥着,不肯让她抽离。 江越仿佛像没看到这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站到了陆星月的身边对江漾道:“她发烧去打针了,我刚去医院接的她,她没骗你,江漾。” 江漾仍然盯着陆星月,只是眼眶一下红了,“那,那你为什么,为什么都不肯接电话,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走了。” “我为什么要走啊?”陆星月忙安抚他,解释道:“我手机没电啦,不是故意不接的,你乖,别乱想。” “那你可以找我,我陪你一起去。”江漾眼底有水意闪动,握着她的手更加的用力,无比沮丧,“你不见了以后,我找了你好久,我很难过,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陆星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江越明显还是打算让她继续骗江漾的,她也无法跟江漾保证说下次不会这样了。 陆星月万分想要赚这份钱,可此时望着江漾委屈发红的泪眼,心中却有点翻搅的难受。 周叔适时在旁劝道:“少爷,人都回来了,这外面下着雨,陆小姐也还病着,我们进去说话吧。” 江越用手拨了拨江漾额前湿漉漉的头发,也担忧道:“你看你,身上都湿透了,快进去洗澡换身衣服,当心生病。” 江漾却站着没动,湿润的黑眸看了陆星月半晌才低下头小声的问:“星月,你要我去见的……真的是你的朋友吗?” 进屋后,江漾跟陆星月分别都回自己房间洗澡去了。陆星月洗去了一身的汗,换了衣服,擦干头发在床边坐下。 然后开始出神。 江漾刚才问她那句话,她愣了一下,点头说:“真的是我朋友。” 江漾抬眼看她,目光纯净,回了一句:“那我信你。” 也不知道为何,陆星月觉得江漾其实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你希望他不傻的时候,他傻乎乎的,你希望他能傻一点,他又出奇的敏感! 陆星月闭上眼睛往床上一扑,双手抱住脑袋,有些伤神。 出来混社会也这么多年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只要有利于自己的那就成了,她就是这样的世俗,也早都习惯了。 可是为什么……到了江漾这儿,她却渐渐的感到有些良心不安呢? 或许,还是这孩子实在太纯粹了,他与别人都不一样,他没有任何复杂的与世故,他只是全然的信任喜欢她这个“玩伴。 他的信任,让为钱去欺骗他的她显得格外过分,格外的无耻。 陆星月在房间里胡思乱想了一会,把医生开的药吃了,看了看时间发现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江漾竟然没有下楼来找她。 江漾很黏她,在家的时候只要她离开一会儿,他就满屋子,楼上楼下的到处找,到处喊她的名字,找到了才罢休。 此时竟然没动静,她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 推开门走出去,扫视一圈,发现周叔正站在落地窗边朝着外面看,陆星月迈着步子过去,“周叔,江漾呢?” 周叔回头,示意她看外面,陆星月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雨已经停了,江漾正在院子里吹泡泡,他换了身黑白细条纹的棉质休闲家居服,浅色裤子,身形挺秀修长,头发还湿着,在院子里边吹边小步的走动了一会儿,转而到秋千椅上坐下了,鼓起腮帮,继续吹。 满院子大大小小的泡泡飘走的飘走,破裂的破裂。 江漾突然将泡泡瓶拧紧了,微微扬起脸来,睁大眼睛,神情空茫的盯着昏暗的天空发起呆来。 渐渐暗淡下来的光线将他笼罩住,莫名的透出几分孤寂和冷清。 陆星月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揪的一疼。 周叔好像跟陆星月有同感,表情心疼,沉声一叹,“他这是伤心了。” 看出来了,也感觉到了。陆星月转过脸来问他:“周叔,程小姐怎么样了?” 周叔摇摇头,“让她走了,少爷不喜欢她,以后不会再跟她见面。”周叔顿了顿,声音稍微低了些,“少爷虽然有些东西弄不懂,但其实很固执,我怕再这样继续下去会适得其反,唉,少爷条件这么好,要是他小时候没有……没有出事,现在何至于此!” 周叔眼睛一下湿润了,他抬手蹭了蹭眼角的泪,非常伤感。 陆星月表情微凝,小声问:“江漾小时候?他出什么事了?”她其实曾经有猜测江漾是不是天生的傻,可听周叔这么说,很明显不是这么一回事。 周叔或许是太需要宣泄内心糟糕的情绪了,他也没有再隐瞒陆星月,悲痛的道:“陆小姐你不知道,少爷并不是天生就是傻的,相反他很是灵巧聪慧,不到一岁就会说许多话了,当时老爷夫人都很高兴,周围的人也说他长大以后一定会很优秀。谁知……老天爷不长眼,少爷快两岁的时候,有一回发高烧,家里的一个保姆为了抢功,竟然没有先告诉其他人,而是私下里给江漾喂退烧的药。” 陆星月心头一紧,蹙眉看向他追问道:“药有问题?” 周叔痛恨道:“药没问题,可是她、她无知愚蠢,竟然给少爷喂了超出剂量二十几倍的药!” 二十几倍??陆星月彻底无言以对了,目光转向窗外江漾仿佛定住的那道孤单的身影。 她小时候带过陆星曜,知道小孩子的药有的是按照身高体重来的,医生都会叮嘱,用量非常严格。一般只要有点常识的人就不会犯这么大的错误。 这个保姆要么是真无知,要么就是故意伤害。 可是如果她是真无知,江家这种显赫的家庭怎么会请到如此差劲且不专业的人来照顾江漾? 莫非……其中是有什么隐情? 周叔对此好像也有未尽之言,但脸上隐忍着最终没有继续。 他望着外面突然站起身来继续吹泡泡的江漾,语气怅惘的道:“少爷虽然被送到了医院抢救,但是造成大脑损伤,已经没办法挽回了。从医院回来后,人也变得呆呆傻傻,反应迟钝,话都不会说了,夫人在家里哭了整整一个月……” 陆星月听得怪难受的。原本应该拥有美好前程的富家少爷却因为一个保姆的失职而毁了一生,越想越令人痛心。为什么会有如此不负责人的人呢? 江漾如此好的相貌,如此好的家庭,天之骄子,如果没有变傻的话,喜欢他的女孩子肯定扎堆了,哪里会连一个朋友都交不到,相亲还遭到对方的挑拣和背后的轻视? “夫人这些年常在国外,也会询问一些名医,可惜啊,带着少爷出国治了几次,都没有太大的好转。” 陆星月安慰道:“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会有机会的。” 周叔感慨道:“希望吧,我只想少爷走的路能平顺一点,能遇到一个真心喜欢他对他好有耐心,而他也喜欢,离不开的人……至于对方是什么身份,真的不重要了。” 陆星月点头:“一定会有的。” 她说完沉默一会,察觉有些异样,缓缓转过头去,却发现周叔正若有所思的将她看着。 陆星月奇怪的问:“周叔,怎么了?” 周叔反应过来忙把视线挪开,少有的结巴了一下,“没,没什么。诶,少爷他进来了。” 江漾进来了,陆星月主动过去搭腔,江漾却看都没看她,低头闷声说了句:“我先上楼了。”然后就真的上楼去了。 陆星月回了房间一趟,才跟上去。 江漾去了书房,推开半掩的门,陆星月进去,江漾又抱着他的玻璃罐坐在那数星星,抬了抬眼皮看到陆星月,他把身体稍微侧了侧,不让陆星月看到他的正脸。 陆星月笑了笑,靠近书桌,把手摊开:“小少爷,生气了?这个都不要了吗?” 江漾憋不住,还是斜着眼睛偷偷觑了一眼,又飞快的移开视线。 她的手心里的是彩纸星星。 这段时间忙活着陪江漾出去见程依依,都忘记奖励了,不过这时候她一次性就给了十五颗,估计江漾很快能集满一百了。 “真的不要啊?不要我拿走了。” “……要的。”江漾闷声闷气的问:“我写字,又进步了吗?” “是啊是啊,写的可好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拍案叫绝!” 江漾哼了一声,这才用黑漆漆的眼珠子去瞅她,“你好夸张。” 陆星月保持着笑意的嘴角抽动一下。 江漾伸手去接,陆星月忙不迭交给他。他把星星数了数,放进罐子后,脸上的神情看着好了许多。 小茹的声音在楼梯口那边响起,“少爷,陆小姐,下楼吃饭了。” 陆星月应了一声,对江漾说:“先去吃饭。” “星月。”江漾喊住她。 陆星月觉得很对不起他,特别是刚才听了周叔那番话,对他还生出一些同情又心疼的感觉,说话的声音也不由比平日里柔和了许多,“怎么了?你说。” 江漾黑眸一瞬不瞬望看着她,道:“你的那个朋友说,她爱上我了,想和我结婚。” “……是吗?那你呢,你对她——” “我去问过姐姐了,她说结婚就是喜欢一个人,想一辈子都在一起。”江漾表情极其认真道:“可是我不想和她结婚,我不想和她一辈子。” “不喜欢她,那就以后再见见别的人好不好?也许会有想在一起一辈子的呢?” 江漾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才缓慢的收回视线,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星月肯定还有很多很多像她一样的朋友吧?多到,我能找到一个满意的为止。” “……”猝不及防有种被挤兑的感觉,陆星月脸红了一把,尴尬的抬手捂了捂发烫的面颊。见鬼了,这傻小子真是杀人于无形。 江漾忽尔翘起笑了笑,自己转开了话题,“快有一百颗了。”他捧着玻璃罐,冲着陆星月晃了晃,眸光清澈却坚定,“星月,你说会答应我一个愿望的,不能反悔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