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淡无奇,坂田银时坐在沙发上翘脚看电视,小拇指在鼻孔里一抠一抠,而神乐和新八正在下飞行棋。 “哈哈,我快要赢了哦,卡古拉酱。”新八微笑着望着那劣质的飞行棋纸盘,抬手又将一个棋子送入了终点。 “唬.....”神乐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的拳头紧握,满脸都是对战局的不甘。 “终于,这是最后一.......”在新八话说一半,手中的棋子还没落下的时候,神乐咆哮着站了起来,将棋盘整个掀翻,棋子从地上飞起落得到处都是。 “喂喂!有你这样犯规的吗!!就这么想赢吗!!!”新八头顶小十字路口愤怒起身,唾沫横飞地指着神乐。而神乐,罪魁祸首正双手环保在胸前,一脸的不屑。 “夜兔的字典里没有输啊鲁,而且刚刚没有犯规,只不过是手滑啊鲁。” “谁手滑会滑成这样啊!你明显是得了帕金森吧!!” “帕什么森?彼得帕克?我可比他伟大多了啊鲁。” “你说的明显是另外一个东西吧!不要用这些来勉强掩盖过去你的无知啊喂!” “吵死了!!!”银时不爽地瞪了他们一眼,左手用力拍在了木桌上。 之后,新八君忿忿不平地坐到了一边去听寺门通的新专辑来缓解心情,而神乐也蹲回了沉睡的定春身边,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啃着醋昆布。 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凡,但若是没有那阵突兀的敲门声响起,坂田银时的内心肯定还是如此的波涛不惊,会默默过完这日常的一天。 “小银,有客人来了啊鲁!”神乐说着望向门口,那里似乎站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在阳光之下倒显得也挺明显。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不自己去开门啊臭小鬼.....”银时这么说着,不耐烦地站起了身。但在走向门口的路上他一直回头望向电视屏幕,因为今天是江户人最喜欢的电视剧《钉子与螺丝》的大结局。 反正,再怎么委托,一个女人也不会委托什么复杂的事情,还不如先看完电视剧再说。 银时这么想着,拉开了门。 午后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的,在阳光下那女人的轮廓被照得发亮,蒙上一层毛茸茸的光。银时定了定焦距,但在他看清来人的面庞时,瞳孔开始狠狠地颤抖起来。 她的头发及肩,穿着有些脏了的,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应该穿的衣服,一双黑色的大眼直直望着他,闪着好看的光芒。在很久以前,坂田银时从来都不知道那种心中因为过于真实地见到某人,汹涌澎湃的感觉,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她好像变了,却又好像没有变。 是变瘦了?还是个子拔高了,身材变得更好了一些? 他说不上来。望着面前的人微张的嘴唇,他没有等她说出任何话,随后便狠狠关上了门。 刺眼的阳光从眼前消失了,可是又感觉胸口胀痛又冰凉,那是一种无力的感觉,像是重新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的感觉。 “小银,怎么了?不是客人吗鲁?”神乐关切地从沙发那里探出头来,腮帮子一动一动。 坂田银时呆呆地望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敢回头去看门外是否还有那女人被阳光照射的影子,他没有办法面对。 因为,因为啊...... 无数次梦见她浑身是血,泪流满面地跪在战地里,和那些残肢断臂一起,伸出纤细的胳膊向坂田银时求救。 “卷毛,求求你啦,救我好不好?就一次,求求你......” “也救救老师好不好。” 然后便是,一次次地流着冷汗醒来,望着身边熟悉的一切,窗外是高挂在天空的明月。 “......”她已经不在了,不是吗。 那么一个看上去坚强其实内心软弱得不得了的家伙,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杀了老师,会狠狠地恨他吧。 坂田银时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她的幻象,虽然自从来到江户之后次数就变得很少,但还是有看见过她那模模糊糊的身影站在路边,好像在冲他招手。他也曾经伸出手欣喜若狂地想要抓住,但最终还是落了个空,呆滞地望着面前并不存在的一切,耳边充斥着路人纷纷的议论。 啧,坂田银时,你在期待什么啊,难道你也是脑残么。 那家伙,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的。 尽管之前的经历让他已经身心俱疲了,但这一次,唯独这一次,幻象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真实。仿佛三月弥生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一伸手便能握住她的手腕似的,可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但他累了,这些虚假的妄想和幻想,没有一天不在折磨着他的内心——神乐说过的,小银的双眼变得越来越无神了。像是在他身上插满了钢管,一天拔掉一根,每天都有新的伤口,每天都能疼到指甲陷进肉里掐出血来。 即使最后全部都拔干净了,坂田银时也已经千疮百孔,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吧,自己控制起了自己想她的那份心情。也许是和桂在花街喝酒,被众多庸脂俗粉挽着手臂的时候,那些女人的脸都变成了她的。 她在向他笑着,灿烂又飘忽,像是极其符合这里糜烂的气质。 然后他推开了她们,把同样烂醉的桂背了起来,两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在深夜的街头。 在月光清冷的照耀下,拖着一段孤独又冗长的背影。 “可是小银,刚才确实有人敲门呢。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啊鲁?”神乐虽这么说着,但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电视上,此时结局正演到高潮的情节。 真实的......敲门声? 坂田银时连滚带爬地起了身,支撑起滑坐到地上的身体,有些颤抖又带着内心那最后隐隐的期待,双手再次拉开了门。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她回到这里,自己一定会用最直接最明了的方式保护她对她好,甚至让他放下现在的所有,照顾她一辈子也........ 可是这一次,门口谁也都没有。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会破口大骂“喂混蛋,为什么把我关在外面”这种话,可是在银时把门关上之后,外面一点声响也没有。 果然啊,还是幻象吧。不仅自己幻听,还影响到身边的人了么。 银时自嘲地用手抓起额前的碎发,眼神飘忽在木质的地面上。 ....... 人的这一生,我们抓住的都只是看起来庞大却本质上无关紧要的东西;遗失的,总是无从弥补的部分,因为它形态微小,或甚至本身就更不可见。比如因成长而遗失的青春,因金钱而失去的快乐,因名誉而失去的自由。 但在高杉晋助的船上,在打败了红樱之后,银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遗失了她,一切看上去还值得去弥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使她从鬼门关逃了回来,她确确实实地站在那里砍下了天人的脑袋,锋芒毕露,浑身是伤痕,望着银时的双眼带着一种温柔又痛苦的情感。 坂田银时从她流转的目光中,看见了他所有遗失的岁月。 “三月弥弥......”他呢喃出口,但她却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跑了,跑去的还是高杉晋助所在的方向。 ........ 这样,也好啊。银时勾起了嘴角,苍凉地想着,什么照顾她一辈子,反正也是做不到的事情,那混蛋永远都不要再接近自己才好。 既然当初把她推开了,那就滚得再远一点吧,只要不靠近自己,她不就不会受伤么。只要不和自己扯上关系,她就能平淡又安全地过完这一生吧。 坂田银时是个将错就错的人,他有自己内心想要保护的东西,一直都有。所以在红樱之战结束以后,他想明白了没有去找她,不再像是个青春期冲动懵懂的少年,总做出让别人受伤,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天知道,当他看见三月弥生出现在面前,扭捏地解释着这些年她的苦衷的时候,坂田银时是如何压抑自己的内心的。只明白当她被气走之后,银时望向窗外的天,绯红的眼眸里倒映着月亮清晰的影子,他心中的石头落下了。 没错,我是个混蛋,所以离我远点。 他握紧自己的拳头,双唇紧紧抿住。 但是想让她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似乎有些困难,不管是什么重大的节日她都会在,就连寺门通被拐卖也有她的份,看来是决定在江户,在歌舞伎町这个鱼龙混杂之地住下来了。 “你是白痴么,这也会被抓.....”那时的坂田银时虽嘴上这么骂骂咧咧着,但还是扛起了她一路向前冲去。怀里的人的温度不断传来,让他感到分外安心。 雪祭的时候也是,她没来找他的麻烦,也没有主动说什么话,估计是对他失望了吧。但银时一边堆着雪球一边用余光向她瞟去,她对她的妹妹和新同伴笑得一脸灿烂,露出洁白的牙齿,鼻头被冻得通红,时不时又搓搓戴着手套的手。 过得幸福吗.....那就好。银时这么想着,继续将手伸向雪球。 能让她露出那种笑容的家伙,让他也从心底狠狠地嫉妒着。 再后来,阿妙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小矮子带走了,新八哭得一塌糊涂,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煮红豆饭。银时看不下去,因为那个平日里一直坚强着独自守护着父亲道场的女人,居然在他们面前掉了眼泪。这让他想起梦中的三月弥生,所以不管是为了新八还是为了自己内心那隐晦的她,他握紧了手中的洞爷湖,和同伴们一起冲进柳生的府邸恶战一场。 但当他望见她背着那巨大又沉重的玉盘之后,他不顾一切地扔下了敌人向她奔去。 这个笨蛋!!怎么这种地方都敢来,而且背着那种东西算什么啊,果然是宇宙数一数二的白痴么!她说二桂都不敢说一吧!! 他其实早就明白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偶然不过是必然在某种介质下的一种转换形式。能遇见已经很不容易,所以本该要珍惜她送给自己的每一种巧合...... 但他坂田银时,恨透了这种该死的巧合! 即使很想见到她,但每一次的巧合都预示着要让她陷入危险之中,而三月弥生偏偏又在不停地制造这种巧合,像固执又打不死的跳蚤一样,死也要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混蛋.....快一点对我失望啊,快一点离开这里吧。 你到底想要什么啊?一次一次这样,只会让我对你的执念越来越深你到底懂不懂! 银时蹲在她的身边,望着脱力虚弱到眼睛都睁不开的她,一下子又没了脾气。他伸出了手,本想缩回去,但最终还是决定把她抱在怀里了。也许是因为她那声细小的呼唤吧,像是把银时所有的坚持都磨得一干二净,让他再也没有办法逃离这段感情,再也没办法对三月弥生视而不见了。 “卷毛,是你吗,你在我身边吗......”她努力地开口说话,语气中满满的是那种对于得到肯定回答的期待。 “......” “我在。”银时控制声音沙哑地说着,看着怀中的人晕了过去,他紧紧搂住了她的身体。 也是在那一天,坂田银时才明白,自己这群人对三月弥生来说有多么重要,她是多么想陪在大家的身边。他做不到继续把她推开了,因为不管推开几次,她都会伤痕累累忍住泪水再跑回来,紧紧黏住自己,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明明知道自己是那么危险那么不值得的一个人,还要竭尽全力保护自己。 就是这样傻乎乎的她,坂田银时再也没办法视而不见了。 没错,我是个混蛋....但你无端消失了那么多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这样.....混蛋和混蛋,我们两个还是可以凑在一次,互相犯浑,恶心对方的吧? 银时这样想着,虽然看上去像是强行找了一个待在她身边的借口,不过现实就是这样。 三月弥生,从今天开始,阿银决定回到你身边,做一个实实在在的混蛋了。 银时勾起了嘴角,将她安顿好,握起刀向敏木斋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