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到了,光是城隍庙中便有六人患病,整个绥县何止十倍百倍,”阿辛平静地看着顾栩念,“你不想知道,城中那些患了疫病的人,都在哪里安置吗?”
顾栩念心头一紧,这数字远比她预想中多得多。
整个绥县才多少人,可算上锡州呢,青峡郡呢?更可怕的是,这疫病或许还会被货郎、江湖客带到任何地方。
“也就是说,他们早知道有疫病,只是瞒下不报?”
阿辛却不再与她多说,只嘱咐道:“先睡,明日我一定陪你……”
他说到这里,突然愣愣地看着山下——
火光冲天!
顾栩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浓烟如同漆黑的长蛇,在县城一隅盘旋。
“他们还真的放了火。”阿辛低声说。
“也不知燕子他们,有没有吃到那些糖……”
***
阿辛安置好那些乞儿,便带着顾栩念下了山。
他们并不走官道,反而继续在山林间穿梭,一半路程都在上坡下坡,阿辛不时停下来,用开道的木棍拉顾栩念一把。
“再走便要走到宿县了,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顾栩念远远看见了界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就快到了,”阿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凝神,听。”
顾栩念平时听方言讲白话没有问题,突然听见个文绉绉的词,一时溜了号,不禁茫然道:“我在走路呢,什么都没想。”
阿辛比她更茫然,随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听岔了,第一次见她出这种纰漏,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让你仔细听。”
顾栩念立刻屏气凝神,风声拂叶,其中隐约夹杂着几声模糊的哭喊。
幽幽咽咽随风而至,如泣如诉。
顾栩念挑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抓山魈?”
夜宿荒山闻鬼哭的民间传说已不新鲜了,但那毕竟是传说,能发出这啼声的还有山魈。
说不准是有谁猎了山中野兽来打牙祭,若山魈是这疫病源头,倒也说得通。
没等阿辛搭话,她便为难道:“可我没有打过猎,找我帮忙怕是……再说山魈少说也有五十斤重,咱们也拖不下山呀。”
“你往山下看,竹栅栏最高的那处。”阿辛心说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官员,特意指给她看。
那栅栏显然是临时修高过的,若按平时的规格,站在此处定不会看到顶端。
顾栩念急切道:“我们能过去看看吗?”
她语出惊人,阿辛懵道:“过去?你不要命啦?!”
顾栩念却没理他,笨手笨脚地往山下跑。阿辛没辙,只好跟上,来到街上见顾栩念还不停步,急忙把她拖到一边,略含警告地摇摇头。
顾栩念正要说话,却猛地捂住嘴,这才没叫出声来。
脚步声伴着铁索碰撞,三人一行,沉默地从他们藏身的岔路前经过。
整齐的脚步声中掺杂着布鞋底蹭过地面的声音,杂乱无章,队伍中似乎有人叹气呻吟,却被哗哗的铁链碰撞声盖过。
顾栩念由惊骇很快平静下来,后背紧贴墙壁,静待这行人经过——看穿着分明是普通士兵的铠甲,头上却扣着铁质的怪鸟面具,略显粗拙的长喙弯曲到胸口。
栅栏向内打开,在队尾三人入内后复又关闭。
就像是一只无声张口的巨兽,顷刻之间便将这条队伍整个吞掉了。
连残渣都不会再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