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绥县的报丧鸟,他们是专门运送患了疫病的病人的。”阿辛漠然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青峡郡官员蛇鼠一窝由来已久,此番瞒报疫情,还将绥县门卡设得很紧,他再机灵也逃不出去,求告无门,只能盼着朝廷派一位大官下来,救黎民与水火之中。
这处安置点就是他的底牌,是他要送给姚晖及那位不知名大官的一份大礼。
但他却动摇了,并非不相信顾栩念的能力,而是不愿她冒险,甚至萌生过转求别人的念头。
但顾栩念铁了心要跟进这件事,倒是让他有所改观——倘若多几位她这样的官员,也不至于拖到这般严重的地步。
“所有病人,都会被集中到这里?”顾栩念乍一听,这处理方式与承北营的应对之策异曲同工,倒也无甚不妥。
“你不会以为他们会得到医治吧?”阿辛理了理自己的面纱,“在你们来之前,官兵四处抓人,便是在街上咳嗽一声,都会被送到这里来。有些人并未表现出明显症状,也被一并抓了来,和病人同吃同住,自然是凶多吉少。”
“大小官员瞒报疫情,分明是居心叵测,为何却专门修建这么一处……”顾栩念想不通。
“这里本就是难民营!水灾过后附近的流民都往这里来,谁也不知道疫病是谁带来的,”阿辛平淡地讲述,“开始只有几个人得病,后来便越来越多,得病的人日以百十计。”
他咬着牙,话音中经由一丝血腥的快意:“当初我们来得晚,他们怕外人争食,堵着门不许我们入内,结果门里的人全都染上了疫病……一个都没活着出来!”
那时将他们拒之门外,便是断了他们的活路,他怎能不恨?
若非找到了那处废弃的城隍庙,冥冥之中求得了微薄的香火庇护,有庙祝走前留下的那些红薯勉强果腹,他所知的那些真相便要随着他的尸骨掩埋了。
他无法不恨那些人,尽管他也因祸得福,捡回了一条命。
“朝廷赈灾的粮食,”顾栩念这才发现自己发音有些艰涩,勉强道,“不够吗?”
楚肃与她说过,陆峥为人正直,由他带队亲自押运,不会出什么差错。
“粮食?”阿辛却问,“什么粮食?哪里有粮食?”
顾栩念也懵了:“你不知道朝廷放粮?”
“哪有什么官粮?我天天上街找食,日日无功而返,树皮都吃没了就吃土,根本就没听说有哪里放了粮!”
“若是朝廷放粮,像我这种走街串巷的,就算不是第一时间知道,也不会落后太多,但我从官兵进城,就连一粒米都没有见过。”
顾栩念盯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那八十石米就这么凭空消失了,陆峥竟毫无察觉……
“官兵倒是来过,说是要盖一座难民营,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选址。我只听说他们走时,抓了先前的郡守回京。”
这话十分蹊跷,他没必要在此事上说谎,顾栩念也知话中有七分是真,却也带着三分莫名。
若是陆峥当真被人收买,那他封营一事便耐人寻味,可等了这许多时日,也没听说有外敌侵扰京畿,这足以证明他未与贼人勾结。
他并无与姚晖狼狈为奸的理由。
顾栩念一贯敢想,此时却也被自己的念头吓住了,迟迟不敢说出口。
若是陆峥问心无愧,那么问题便只能出在姚晖身上。
比起抛妻弃子的姚大人,她自然更愿意相信陆将军的为人。
阿辛见她出神,遂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今天怎么老走神,吓傻啦?”
“太可怕了。”顾栩念喃喃地说。
她晃晃脑袋,重复道:“太可怕了……”
“你怎么了?”阿辛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那郡守是假的?!”
“不是,”顾栩念也不敢确定,但想想楚肃那几日还算清闲,应该不会是抓错了人,不敢将话说得太满,于是又补上一句,“应该不是。”
阿辛挠挠头:“那你担心什么,从郡守到姚晖,再到哪怕一个衙役,没一个人是无辜的。”
“我怕的是,他们建了座假的难民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