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顾崇熙还照顾着自家老爷子的心脏,席间一直规规矩矩,半点军营习气都不带,端的是出淤泥而不染。
不愧是书香世家的公子,一举一动都带着书卷气。
说起来,他扎营那处多是摆夷族的寨子,摆夷人大多纹身,认为这样可得神灵庇佑,刀枪不入,不纹身的汉子会被视作不勇武。可顾崇熙没入乡随俗,身上干干净净,也是他们公认的勇士。
楚肃心里有些不平衡了,他才不信顾崇熙这样温温润润就能镇得住老兵油子,他当初想带兵都得时不时地武力威慑一下。
顾丞相见他们关系不错,席间先行告辞给小辈留下谈话空间,顾栩念笑眯眯地挽着他出了门,蹦回楚肃身边坐下,叹道:“就识趣这点来说,我爹真是在朝中无人能与之比肩了。”
虽然刻板守礼,却也用心良苦。
顾怀之有多少温情,旁人不清楚,他那个总惹祸的女儿却再清楚不过。
这话说到楚肃心坎里了,急忙附和:“树个典型都不为过,要是能多几位像顾大人这样开明又教导有方的官员,那可真是烧了高香。”
朝中官员仗着自己有几分资历就自以为是的大有人在,膝下所出又十有八九是纨绔,一想到以后这些人借着祖荫入仕,别说楚慎头疼,他要同朝为官也很是头疼。
“顾大人?”顾栩念作势要拿筷子敲他,“你当着我哥的面再说一遍?”
楚肃迅速改口:“岳父大人。”
“这还差不多,”顾栩念嘟囔,“能跟你们一起喝酒的,就我一个姓顾的不是‘大人’。”
顾崇熙姑且也是位“顾大人”,虽说通常都叫他将军,还是势力顶大半个提督的将军。
也就她做钦差那会儿还被这么尊称了几句,完成了差事便自动卸任了。
“真要叫起来念儿可是殿下,比大人好听多了。”楚肃哄她。
就算她名分是侧妃,那也是个侧妃殿下。
顾栩念想想还真是这么个理,遂点点头:“也是,沾了则钧的光。”
顾崇熙不说话,只含笑看着他们——楚肃总算和顾栩念修成正果,他便也放心了。
楚慎平时苦于无人对酌,如今总算逮着一个不是沾杯即醉的,自动去和顾崇熙凑做一堆,权作酒友。
最后他有些喝高了,口齿不清地去拍顾崇熙的肩膀:“习钰……兄,嗝!酒量,嗯……不错!不错!”
接着就是一串意味不明的豪笑,看来他是真的对顾崇熙的酒量很满意。
顾崇熙被他拍着肩膀,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他这还是第一次跟皇上喝酒,当然也是第一次见到撒酒疯的皇上。
想来也是,南疆边陲山民居多,自家酿的土酒比这不知道要烈上多少倍,平时也是用大碗来盛的,都没见谁醉到这个地步的。
当然,虽说他总是一副温润如玉的笑模样,但碍于身份,敢拍他肩膀的人也着实不多。
他一边安抚着黏人到近乎难缠的皇上,一边有些尴尬地冲看热闹的妹妹和妹夫笑:“皇上真是……豪爽不羁。”
难为他搜肠刮肚才找出这个毫无文采的词来,全都是被酒后性情突变的皇上吓的!
楚肃心说这算什么,也就得亏你俩还不是太熟,直接把我按上龙床这种事他都干得出来。
虽说这件事确实有些羞于启齿,怎么说好像都怪怪的。
顾栩念对此习以为常,大有看戏之意:“看来皇兄与哥哥很是投缘。”
“怎么说?”顾崇熙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他还穿着甲,实在怕硌着对他动手动脚的醉皇帝。
顾栩念狡黠一笑,偏要吊他胃口:“哥哥信我就是了,我说的保证没错。”
***
第二天楚慎醒来时看到枕边的一只护腕,先是惊诧,接着把脸蒙进锦被里无声地大叫了片刻。
昨天夜里楚肃和顾崇熙一起扶他去内殿休息,他不配合之余还趁醉撸了镇南大将军一只护腕下来,这算什么事儿!
楚慎使劲搓了搓脸,很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得,正巧奖赏还没着落,就送他对儿新护腕吧。
好在他在位多年也见过大风大浪,不至于在这种小阴沟里翻船,在朝上赐护腕时那叫一个光明磊落气定神闲。
顾崇熙叩谢隆恩,也是面带微笑风骨卓绝。
彼此都是心照不宣:这事儿往后就谁都不许提了,谁再提就翻脸!
反正顾崇熙在京城也呆不了几天。
按说顾崇熙早就到了适婚年龄,可他常年在南疆守着不常回京,这一回来有的是人着急他的婚事,于是保媒拉纤的和来瞻仰将军的几乎要踏破丞相府的门槛。
家里不能呆,也不好意思去谦王府打搅,顾崇熙一合计,这两日干脆跑到承北营去睡了,第二天再起个大早进城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