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肃皱眉,无暇再分心去看顾栩念。
顾栩念还站在那里,漠然地看着屋里的下人们忙进忙出,还有楚肃与楼月盈相握的手,只觉得十分讽刺——此时偌大一个谦王府,除她之外,竟当真无一人在意区区一个小乞丐的生死。
可是她在乎,有她在乎就够了。
“陶桃今早死了,”她抱起陶桃,不管有没有人在听,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她吃了鸢萝端来的炸糕,那炸糕是从主宅这边拿回去的。”
“顾栩念,你还要裹乱吗。”楚肃寒声警告。
“我来找红菱,看见她要溺死鸢萝,这不就是灭口吗?!”
“够了!”楚肃厉声喝止。
但顾栩念不听他的,自嘲地扯扯嘴角,期待着有人能听进去她说的话,与她感同身受:“炸糕里放的毒是牵机药,陶桃还不满十一岁啊!她……还没过生辰……”
她手上没了力气,抱不住陶桃了,和她一起跌坐在地,顿时心中大恸,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双眼几乎燃着火光,烧向一片虚无。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又像是在以眼神质问每一个人,无人可以忽视她的愤怒和哀恸。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这个房间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几乎所有人都在为楼月盈奔波,就连楚肃也不会再分给她哪怕一个眼神。
大夫是现成的,刚给鸢萝施完针又进门来为楼月盈诊脉,所幸谦王妃并未小产,待她的情况稳定下来便虚弱地倚靠在床头,虚着一双媚气的眼睛,将顾栩念的窘迫尽收眼底。
顾栩念见她无事,也跟着松了口气,只攥紧了剑柄:“王爷如今也学会了偏私袒护,顾栩念就等你将和离书送来,再不沾脏你家门庭。”
她顿了顿,坚持道:“我不能让陶桃白死,今日之事未明,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她还是谦王府的侧王妃,就断不可忤逆正妃,可若是她再非王府女眷,行事自然方便得多。
“你最好适可而止。”楚肃扫了一眼楼月盈,硬是逼着自己将话说得不留余地。
顾栩念轻声说:“我定会追查到底……休书也好,和离也罢,求你了。”
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却在这么多人面前低声下气,求楚肃休了她。
楚肃冷哼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然后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进了顾栩念的耳朵里:“夫人,现如今,你凭什么来求我?”
顾栩念的回应也极为干脆,她咬破食指在裙摆上写下一行字,挥剑将那段布料斩下,扬手一甩,纱料飘然落地。
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文约为鉴,和离不怨。
顾栩念弯了弯唇角,又是和平时一样的神气,她昂然道:“顾栩念要走,谁都拦不住。”
她从不给自己留退路,既然楚肃不允,这和离书便由她来写!
她咬牙抱起陶桃,一步步后退,将要转身之际,楚肃霍然起身,向着她走了一步,顾栩念与他对峙,气势竟是分毫不弱。
“你若出这个门……”后面的话楚肃没有说出声,但他知道顾栩念看懂了他的口型——
前朝公主。
顾栩念踉跄后退,这四个字像是刻在她骨血里的枷锁,一动则痛。
她真的可以眼睁睁看着顾家上下因此受她牵连吗?
顾栩念脊背僵硬,几乎不敢置信,楚肃何时竟如此卑鄙了……
亦或者这才是八面玲珑的谦王殿下本相,过往种种都是对她有所保留,如今楚肃的心被另一个人所占据,就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这盆冷水泼下来,顾栩念如遭雷亟,连火气都冻住了,一腔不平郁结于心,心头所感只剩下无边的寒意。
楚肃劝住了她,总算有了些公事公办的态度:“此事关键在鸢萝,物证已湮,总得听过人证的证词才能下决断。若事实俱在,本王……绝不姑息。”
“好,就等鸢萝醒了,”顾栩念就着他给的台阶,语气却再无期许,“王爷到时,可不要罔顾公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