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不是细作,但从这一刻起,她甘愿成为棋子。
无论是对楚肃,还是对朝廷,她都必须有用,必须活下去!
远处的狼群嚎叫了一夜,顾栩念便在柴房里数着时辰过了一夜,四肢伸展着躺在柴草堆上,连眼睛都很少眨了。
她身上满是青紫的伤痕甚至还有血迹,稍微挪动一下身体都痛得像是要被撕裂。
日出前那段时间是最冷也最难熬的,柴房里又四面漏风,顾栩念被寒风吹得发起烧来,悬在睫毛上的眼泪早就被冻成了冰碴,视线模糊着倒也不觉得惨白的天光有多刺眼。
意识模糊时她听到马靴踩在干草上的声音,恍惚觉得有人往自己嘴里喂了什么药,闻之尚且有草药的清香入口却咸苦异常,勉强喂了半碗也出于本能反应将药呕出大半,整个人呛咳着瑟缩成一团。
可那人不死心,硬是掰开她的唇齿灌了下去,动作却不粗鲁,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
咸苦的药汁入腹,剧烈的绞痛也在腹腔蔓延开,顾栩念伏在冷硬的地面上发着抖,紧咬牙关不肯哼出声来。
疼痛愈演愈烈,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昏厥过去的时候,竟发力排出一滩血肉,在她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软趴趴地堆在一处,狰狞又可怜。
勒扎看着那堆软肉傻眼了,随后狠狠地拍了自己一巴掌——真该死,他怎么没想到,顾栩念竟有孕在身!
顾栩念猛喘了几下,虚着眼睛看他脸色不对,努力扬起头来,看了一眼不远处令他惊愕的东西。
也亏她这时候还能开得出玩笑,顾栩念费力地问道:“怎么,是我的肠子断了?”
断成了几截儿?她迷迷糊糊地想,却没能问出声来,溢出唇齿的是一连串剧烈咳嗽。
勒扎抚着她的后背,待到药效过去了,弯腰抱起她走出柴房。
顾栩念昏昏沉沉地耷拉着脑袋,被他裹在怀里,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真好啊,暖烘烘的……
顾栩念把脸埋在微微有些粗糙的裘袄上,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微弱的期待也熄灭了。
***
几个时辰之前,沈励发了疯一样徒手刨着废墟,第一颗火雷打过来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大力推了个趔趄,随后又被爆炸的余波震飞出去,耳朵里嗡嗡作响,半晌都听不见旁人在喊什么。
他被手下扶起来的时候,只看见他们嘴唇一张一合,却一个字都听不见。沈将军掏了掏耳朵,惊怒交加:“你们在说什么?!”
“你们他娘的还说什么啊?!”沈励挥开军医,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声震如雷,“去查那颗火雷的制式,那不是蛮人的东西!”
与顾栩念不同,各式火器他只要看一眼就认得,这几响明显比寻常的炮弹威力大得多,不知是哪家作坊里生产出来的火雷。
也难怪他如此狂躁,蛮人的火炮是在他们巡营的时候开的火,他是被推开了,楚肃却没那么幸运,那颗火雷几乎是贴着他爆开,只有兵器架上几根供士兵操练用的长兵能替他挡上一下。
楚肃被埋在砖石之下,生死未卜。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副将立刻整队迎击,谁知蛮人却不恋战,打完了炮弹便退,全程没有一只脚踏入印北关,倒像是只为了放这几响来给他们听似的,竟没空手而归,还真炸到了一条大鱼。
好在副将悬崖勒马,此时贸然越过边境倒成了他们的不是,只得悻悻作罢。
真的是凑巧吗?沈励狠狠地抹了一把脸,黏了满手的鲜血,眼前所见皆被笼上一层红纱。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与此同时,他听到有人大喊:“军医?军医何在?!”
“谦王殿下快醒醒!”
“是王爷!找到王爷了!”
喧哗声此起彼伏,所呼喊的皆是同一人之名。
找到了?沈将军精神一震,待要前去查看,却被潮水般的疲乏淹没,四肢虚软得像是刚徒步跑了十几里地。
他缓慢地吐着气,意识陷入了无边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