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走，楚肃的心思便也跟着走了，愣怔片刻才迟钝地向皇后一揖，三言两语安抚了楼月盈及一双儿女，拔腿便追了出去。

毕竟街上人多，变数也大，虽有方弘暗中护卫，他到底还是不放心。

道路两旁全是花灯，顾栩念走在街上，神情逐渐迷茫，只觉得街景与白天所见全然不同，她不认得路了。

赫朵说过，要是想去哪里却找不到方向，就朝着一个方向走，总能走到的，现在正好可以验证她说的对不对。

于是她便朝着灯火最明处走过去，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眼前所见尽是人间烟火。

几名纨绔勾肩搭背地从酒楼里出来，恰好停在顾栩念面前，醉眼朦胧未能认出她，只是无趣时恰巧见了落单的妙龄女子，想要调戏一番。

顾栩念仰头躲开他们伸过来的手，在她眼中。这几具裹在锦缎中的皮囊也有如噬人的凶兽，让她遍体发寒。

“躲什么呀，陪哥哥们快活……”其中一个嬉皮笑脸地又凑上前，却被同伴拉住，他的同伴小声提醒道：“哎，等等……这、这好像是顾栩念！”

“顾栩念？就是那个痴傻的疯子？”那人嗤笑，眯起眼凑近了，吹了声口哨，“真是她又如何，嘿嘿，少爷今天就好好陪她玩玩！来呀，香一个……”

“别碰我！”顾栩念的下巴被他捏住，挣脱时留下了一道红印，双唇微张，惊惧地喘息。

她的反应更使纨绔们忘形，趁着醉意上涌，将她围在中间，人人脸上都是不怀好意的笑。

噩梦从未如此真实过，顾栩念惊恐地后退，可包围圈越来越小，她避无可避。

她害怕极了，拼尽力气冲开了人墙，披头散发地在街上疯跑，耳边只剩自己的喘息和呼啸的风声，来时所见的万家灯火归于黯淡，再也驱不散这刺骨寒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可是不能停，被他们抓住就再也逃不掉了……所以不能停！

心脏剧烈跳动，嗓子里也呛出浓郁的甜腥味，双腿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顾栩念跑得越来越慢，可是她咬着牙，只是拼命往前冲。

她有些不清醒了，总觉得只要再坚持一下，格苏萨就在前面的帐篷里等着她，她甚至已经闻见了甜香的奶茶气息——那位健谈的大萨满总是将奶茶煮得很甜，小孩子但凡喝过他的奶茶，都会觉得家里的奶茶差了些味道。

可她放眼望去，灯火通明之中哪有那样一顶帐篷呢？那帐篷的尖顶上，应当摆着一颗烧得焦黑的羊头骨……

她极力寻找着容身之地，直到撞进了一个人的胸膛。

顾栩念如同惊弓之鸟，失声尖叫起来，奶茶的香甜气味骤然溃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熟悉的味道。

她嗅着那人身上略带凛冽的气息，那份温暖却不能作假。顾栩念缓缓抬头，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凌厉的凤眼。

楚肃垂眸与她对视，凛然如天神。

于是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她喃喃道：“肃肃，你来啦……”

没有什么帐篷，也没有噬人的猛兽，甚至方才阴翳笼罩的长街也于此刻光华万千，而她，正站在繁华的街道中，与楚肃相拥。

有什么东西悄然生芽，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是我来了，”楚肃护着她，小心抹去她颊上的泪水，“我差一点就来晚了……”

顾栩念懵懂地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不晚哦！”

“啊呀，我怎么跑出来了？”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没在宫里，又着急起来，“我丢下阿映自己跑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挨皇后娘娘的骂……不行，我得回去。”

她当真不记得自己方才已经替楚映出过头了，最后的印象还是几个人一起抹眼泪，一转眼她就在街上了，都没带上楚映一起。

“无碍，我们回家，”楚肃牵起她的手，瞥见她好奇地看那些花灯，熟练地边掏银子边问，“喜欢哪个？我买……”

后面的话他吞回了嗓子里，顾栩念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大大方方道：“肃肃出来找我，我喜欢肃肃！”

在楚肃愣神的时候，她已经蹦跶着跑远了，还不小心撞到了人，停下步子为自己的冒失道歉。

“没长眼睛啊？我给娘子买的胭脂都撞碎了，赔钱！”被她撞到的路人怒气冲天。

护城河边上燃起了烟火，霎时间人群都涌向桥边，楚肃挤不过汹涌的人潮，只能看着顾栩念赔着礼，拔下自己的簪子双手奉上，那人本欲再骂几句，见了簪子又怕她反悔，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揣进了怀里。

顾栩念没有去凑热闹，低着头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又迈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