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实在是太大了，他们距离才不过几步之遥，若非这种音量便难以听清彼此。

鹿山地形复杂，雨中搜山更非易事。这种天气往山上跑，是个人都叫苦不迭，可楚肃还没说什么，别人便也不敢有怨言。

好在方弘提前提醒过晚间或有暴雨，让同袍们出门前都褪了铠甲、披上蓑衣，否则方才怕是不被雷公电母劈成焦炭，也得被淋成落汤鸡。

“末将陪王爷一起！”方弘的吼声伴着落雷，振聋发聩。

楚肃顾不上多说什么，只是拍着他的肩膀，感激地点了点头。

玄甲军们却罔顾军令，两至三人为一组，各自分散开继续搜寻，遇到茂密的树丛也得扒开看看，便是多找一处可供人藏身的地方都多一分希望。

楚肃和方毅沿路向上，途径半山腰的花海时，楚肃稍一驻足，当年他与顾栩念来过此处赏花，便是将马车扔在山脚，一步步走上来的，那时的满心温存竟还清晰如昨……

方弘呼喊着顾栩念的名字，楚肃则凝神分辨，试图在雷声中找出微茫的回应。

时间越拖越久，暴雨冲刷过的地面已难辨足迹，这种天气，每耽搁一分，发生不测的可能就大一分，可也只能漫无目的地兜圈子，这种坐以待毙的绝望令人心力交瘁。

楚肃咬牙坚持，雨点倒豆般砸在他的蓑衣上，视线都被雨幕遮蔽。

但他不能放弃，决不放弃……他已经迟来一次了，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丢下顾栩念了。

楚肃突然顿住了脚步，将视线投向树枝遮掩的低矮木屋，若不是方才一瞬被天闪映得雪亮，怕是无人会注意到那里。

他不由自主地拔腿往那边走去，蓑衣袭过肆意生长的树杈，簌簌惊林。

仿佛冥冥之中被什么牵引着，他寄希望于那间小木屋，顾栩念一定要在那里……

距离足够近了，他能听见木屋中的细碎声响，不同于外界的嘈杂，断断续续的，雨点砸落时的声音都可能将之盖过。

是哭声，他听见哭声了！

楚肃和方弘一前一后地冲进木屋，屋里破烂不堪，哪里像还能住人的样子。

极喜的心情陡然被泼上一盆冷水，巨大的落差像是被人狠狠掴了一耳光，直砸得眼冒金星，如何能甘心？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们从屋里找到屋后，总算摸清了声音的来源——

顾栩念躲在草垛里，捂着耳朵放声大哭，泪水糊了满脸，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两个膝盖也磕破了皮，泥土黏在伤口上，楚肃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么狼狈。

顾栩念见了他便双手揪住他的衣角，身体发着抖，努力将自己缩小成一团，挤进他的怀里。

她的身上冷得像冰块，衣服都能拧出水来，噙着泪的眼中满是惊惶，哆哆嗦嗦地对楚肃说话，牙齿直打架：“肃……肃肃……”

若是此时将楚肃的心剖出来，必定是千疮百孔鲜血淋漓，可他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来，反倒有劫后余生之感。

即便这也不足以赎罪，但他仍然庆幸——至少这一次，他没有再让顾栩念直到最后都是一个人身处险境。

倏忽一声惊雷，几乎就落在几人头顶上，顾栩念骤然松开了手，倒退着与楚肃拉开了距离。

“是念念不好，念念不应该食言！”她爬起来想要跑，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跑到哪里，只好摇着头念叨，“念念食言了，盈姐姐会不开心的……”

楚肃越听越茫然，耐着性子追问下去，才知道是楼月盈又吹了阵妖风，顾栩念现在便认为自己是与“姐夫”走得太近了。

恰巧这时又一声响雷，顾栩念一贯惧怕打雷，最终还是缩进了楚肃怀里，由着他将自己耳朵捂上才感到些许安心。

她像是有些自暴自弃了，脸埋在楚肃胸前，闷声问道：“这是哪儿啊，肃肃怎么找过来了？”

这问题问得楚肃差点没背过气去——感情这小姑奶奶也压根没有目的地，只是逢山便上？也算她走运，被人看见了行踪，不然怕是得去请此方土地公来问路了。

“不说这个，先回家吧。”楚肃解下蓑衣披在顾栩念身上，弯腰想要抱起她，见她神色戒备，便叹了口气。

应该想到的，她经历过那种事，对男子心存戒心也是情理之中，行事如此鲁莽，倒是他的疏忽了。

想到这里，楚肃改抱为背，这样不是正对着脸，顾栩念倒也没那么抗拒了，乖乖趴在他的背上，向右歪过脸去。

方弘擎着伞走在他们侧方，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