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弗朗明哥在一张椅子上醒来。 双手被海楼石锁在椅把上的模样简直是自己在德雷斯罗萨对罗做过的事情的翻版。那个记仇的小鬼。 他低下头,伤口倒是都好好包扎过,连衣服都换了一套干净的,断掉的右腿被上了夹板,此刻仍然有些隐隐作痛。 特拉法尔加·罗就坐在不远处,闲闲地翻着一本医书。这附近海域的天气偏向于热带,他也就没穿着德雷斯罗萨时候的那件大衣,而是换上了卫衣,袖子一直捋到关节处,露出小臂上的文身。标志性的斑点帽也换成了无檐帽,此刻松软地躺在书桌上。 这间屋子的大部分空间都被放满了书的书架所占据,书桌上搁着纸笔和几罐蜂蜜,靠近窗户的地方还摆着一张毛茸茸的沙发。正对着他的那面墙壁,也就是特拉法尔加·罗的身后,绘着巨大的红心海贼团的标志。 船长室。 他松了松因为在椅子上睡了不知道多久而僵硬的肌肉,带的手铐哗啦抖动起来,同时眯着眼,上下打量面前的人。样貌和两年前相比没什么大变化,周身的气质更加沉稳凝练了,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四皇应有的从容威势。 罗那个小鬼,长本事了啊。 “呋呋呋呋,别装了,罗。说吧,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虽然那个混账小鬼一直连眼睛都不抬一下,但要说他不知道自己醒了那就是天方夜谭。 “撒,不知道。”红心海贼团的团长把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落到我手里也和你的预想不符吧,多弗朗明哥。” 他总算降尊纡贵地抬起头来,脸上带着那种多弗朗明哥绝不会喜欢的笑容。“不如由你来提议,我该如何处置你?” “我来提议?呋呋呋呋,那现在马上放了我如何?” “好啊。那就请你亲自去和外面那些找我要人的海贼去交涉好了。” 干脆利落的回答,同时满意地看到对方脸上的假笑消失,嘴角下拉出一个思考的弧度,特拉法尔加·罗惬意地朝后靠进舒适的扶手椅里,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男人脸上的表情。 这还真是难得的机会啊,能有闲心看多弗朗明哥变脸而不用担心后果。第一次在两人的交手中处于游刃有余的绝对优势。无论本质相差多少,有一点上他们两倒是意外的相似:比起毫无计划的乱闯,更喜欢把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你不甘心的表情,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让人觉得畅快啊。” “少废话,罗,你到底想怎么办?” “我是不会放你自由的。让你这样的家伙在外面胡作非为,柯拉先生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吧。” “那是要把我交给海军吗?” “怎么会。那群蠢货不是已经证明了,他们根本关不住你吗?” “呋呋呋呋,既然这样,那个时候让我死在那里就好了吧。” 这句话里多少含着些气极反笑的讽刺,但罗却没有立即反驳些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发问,“那个时候,如果是你的话,会杀了凯撒吧。” 多弗朗明哥也怔愣了一下,他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罗指的是在庞克哈萨德上达成的,那个最终没有完成的交易。 “那是当然。” “我没这么做,你失望吗?” 这个问题,包括罗那闲话家常般的语气都更加怪异,就好像他们两之间当真存在什么期待和被期待的关系似的。可偏偏无法反驳,无论多么的别扭抑或是一厢情愿,他确实对罗有所期待,对那个浑身挂满□□,在他面前说着要毁灭世界的孩子有所期待。 这种隐秘的心情被当事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知道自己过去的托雷波尔他们大概根本没把这种关注太当回事。对和自己小时候相似的人投放注意力是人之常情吧,再说,柯拉松那件事发生之前,罗不过是个迟早要死的小鬼,不值得投放太多注意。而在罗吃掉手术果实,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之后的许多年,对堂吉诃德家族的大部分人来说,他的价值就在于那颗价值五十亿贝利的手术果实,而他们的少主会特别关注这个小鬼的原因,一定也是一样的。哪怕红心的席位一直被保留着,那也不过是为了让罗能心甘情愿为少主去死的手段罢了。这优待里甚至含着绝大的傲慢——罗总有一天要回到堂吉诃德家族,为多弗朗明哥去死的。他们根本没有那根神经想到,多弗朗明哥在罗身上投注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其实多弗朗明哥自己也不清楚。罗在家族里的时候他确实对他不错,不过也仅限于不错而已。而在他正式消失在家族的势力范围外的那天,柯拉松的背叛才是一切的关键,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的怒火中烧全都是因为自己和父亲一样软弱愚蠢又天真善良的弟弟的背叛——他差不多忘了这是自己早就料到的事情,罗西南迪和他从来不是一路人,这一点他一直都清楚。 直到庞克哈萨德,到德雷斯罗萨,特拉法尔加·罗所能挑动的怒火让他自己事后想起来都觉得惊讶。 恩将仇报的小鬼;被背叛了;真敢这么干啊,罗;这些念头盘踞在脑海里,让他屡屡失态的同时没来得及去深入思考,一个相处不过三年的小鬼——连家族的正式成员都不算——的所谓背叛,有什么值得他真情实感的愤怒的?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点不愿意和罗对视了,没有了太阳镜,愤怒就会从眼神的接触里流泻出来,让那小鬼明白这个问题确实挑动起了他的情绪。 “别开玩笑了,你放那晚的追兵去通风报信了吧。现在的麻烦全都是自找的吧。要是全都杀了,就不会有人找上门来了。” “我和你不一样,是不会随便杀人的。”这种完全不为所动的话语里,不知道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更能激发人的怒火,又或者他这样气定神闲就足够让人恼火了,总之多弗朗明哥当真被他气笑了。 “那些杂鱼也好,凯撒也好,现在是作为你仇人的我,呋呋呋呋呋呋,柯拉松把你教成了什么啊?身为海贼,却不敢杀人吗?” “是不想。你这种只会踩着他人的血上位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吧。” 在他的怒火烧到极致之前,罗那层情绪稳定的表象也摇摇欲坠起来。 “就算理解不了,也给我忍着。你以为自己是因为什么还活着的?!” 那个小鬼猛地站起身来,语气和眼神里都带着莫名其妙又来势汹汹的愤怒。一时间多弗朗明哥觉得他们两简直像是两只愤怒的小鸟在对视。 在此之前,多弗朗明哥从没想过自己会和罗这种小鬼做这种意气之争,就像在被草帽揍飞之前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失败一样。 最后,有移动能力的那个人结束了这场戏码,他深吸一口气,展开了room,一瞬间就从屋内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