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要想带着青玉安然无恙地离开盛锦楼远比鹿衔枝想的困难。
就算姬婳不插手,几大势力的追兵也够她呛。
鹿衔枝和青玉藏在黑暗的墙缝之间。她握着他的手腕,仿若触碰到了不能丢的烫手山芋,只能忍痛抓紧。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蹚了这趟浑水,被盯上自然在预料之中。
“这边,那边!”
“给本小姐搜,抓到她直接碾成肉泥!注意了,别伤到青玉。”
“是!”
鹿衔枝警惕着外面的情况,闻言,眼皮一跳。
腿脚泛软,她曲腰靠在墙边借力站稳,死命克制着喘气的频率。她知道,这具羸弱的身体已达极限。
青玉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什么反应。事实上他根本不懂“关心”是什么,问候的话在他脑海更是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平复下紊乱的呼吸与心跳,鹿衔枝抬眸看向青玉。
她凑近,安抚性地冲他笑笑,悄声道:“诶,我可能要食言了。”
外面那几个疯婆子实在太颠了,为了杀她夺青玉简直丧心病狂。
盛锦楼外百余米,一夕之间被护卫围成盾。别说带着青玉走了,她今夜不葬身于此都算好。
大抵也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青玉鬼使神差地问出声,“你不怕?”
鹿衔枝一愣,随后将双手枕在脑后。是游刃有余的自在模样。
“怕有什么用,喏,我还不是带你跑了。”虽然没跑出去。
最主要的是,她打心底里觉得境里的人都是纸片人,顶多只能让她痛一痛,杀不死她。所以何不趁机做做自己在现实中不敢做的事?也算体验人生。
一阵兵戎器械声响过,两人都沉默下来。周遭安静死寂。
这个位置太黑,黑到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内外的追击议论声嘈杂不绝,鹿衔枝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外表看似乖巧,多时呈现出软弱退让的一面,实则内心也藏有伟岸。
在青玉的苦难与求助前,她最先想到的是麻烦与后果,而不是她袖手旁观后这个孤苦少年会遭遇怎样不幸的噩梦。
利己不是清醒,她不喜欢以此作为懦弱的借口。只要她敢,她完全可以突破自我。
鹿衔枝眼神变得坚毅,用仅够两人听清的音调低语,“你别怕,我不会半途抛下你的,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用尽全力。”
说着,她把一个锦盒塞进青玉手中,“这是解药。”
“你先藏在这里,忍一忍,看准时机趁乱沿暗巷向北......”她细细叮嘱着。
青玉握紧手里的东西,面色淡淡。
假的。那骚狐狸骗了她。
他默了默,什么也没有说,一双漠然如孤烟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你要走了,是吗?”待她说完,他问。
鹿衔枝不打算骗他,她点点头:“对,我还要去找他。”不过眼下她得先摆脱困境。
这个“他”不言而喻。青玉想,若不是为了“他”,她不会中套遇到他这个灾星。
青玉攥紧手里的盒子。坚固的华丽锦盒硬是变了样,柔软的手心也渐渐溢出鲜红。
他低垂着眉眼,沉默着隐忍风暴。
额前稍长的刘海被夜风凌乱,投射的阴影遮挡了他的双眼,也藏匿了其中别样的情绪。
月影偏移,投下来一道模糊暗光,让鹿衔枝的视线多了些色彩。
少年身着昳红锦袍,周身却全然不似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反而残冷得可怕。
截然不同的感觉,愣是在那张脸的平衡下,为他增添了十二分阴郁沉寂的美与怜。
仿佛了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孩子。
鹿衔枝对待男女尚且能做到铁石心肠,对孩子却总会控制不住地心软。
她走近几步,站在青玉面前,尽力放柔语气,“你还记得你家住在哪儿吗?”是对待一个孩子的温和态度。
怕他明色的衣衫会引来不速之客,鹿衔枝脱下外衫,将其披在他身上。
“先将就一下吧。”她依旧是温声软语。
青玉乖乖地抬手穿上她的外袍,却没有抬头。
黑暗之中,他蝶翅般纤美的长睫轻颤,眸中是死水泛起的圈圈涟漪,无甚生机。
“没有。”
鹿衔枝微怔,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孤儿的话就难办多了。青玉生得太好,势微力薄。这样的少年无论走到哪里,势必不会太平。
可她在这世界注定待不久,就算很想送他回家,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