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论他断角和断尾时有多痛,光是族人的鄙视与讥讽,就足够刺人。
更可笑,更讽刺的是,他自小被关在业火狱,连族人的白眼都没机会看。
她只知晓他在业火狱待过几百年,并不知晓他为何伤残至此。
“你愿意和我说说吗?”她问,怕刺痛他心脏的疤痕,她连忙摆手解释:“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我只是想更了解你......”
魇侧躺在她身边,深深凝视着她,像是要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杂质。
“为什么?”他的尾音还挂了点半褪未褪的欲,低哑异常,“为什么想了解我?”
前世她从未主动提起过想了解关于他的事,他也就从未与她多说一字过往。
除了洞房花烛那夜,于情事上,他往往会用锦带蒙住她的眼睛,不叫自己残缺的身体令她生厌。
鹿衔枝从前不问,是因为小镜灵限制了她的言行举止。但她现在不受限,就一定要问问他。
“因为我偏爱你。”她的视线清明无垢,没有丝毫偏斜。
不知是不是残烛氤氲,微光揉进她的眼眸,叫她温软至此。名为心疼的情绪乍泄。
在这一瞬间,魇好像终于从她的瞳孔望进她的世界,一个干净清冽,且有他一席之地的世界。
“你了解我,若知道我不好,你会抛弃我吗?”他藏了太久太久的心事,终于说出口。
他已经被抛弃过好几次了,他不想再去赌,赌一颗真假难定的心。
鹿衔枝想了想,不答反问,“于你而言,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没等他回答,她又说:“于我而言,你甚好,好到我愿意触碰你。”宛如自语。
“我最爱干净漂亮了,又怎么会任脏污的淤泥抹到我身上?”
她笑笑,额头虚抵在他额头,“美玉也好,断玉也罢,只要是玉,就是宝贝。”
“我很贪财,我很喜欢宝贝。”
魇缓缓抬起手轻扣住她的侧脸,稍稍用力,额头与她的额头相贴。
一个温热,一个冰凉。刚好,互补。
“所以你不会抛弃断玉。”他选择忘记猜疑,至少在这一刻,他不想当人心的判官,“正好,我也很贪心。”
“我希望美玉归我,而你只剩断玉。”
鹿衔枝眯起眼笑笑,颇有些无所谓的耸耸肩,“好,除非我穷疯了,不然一定把断玉留着当压箱底。”
魇微微昂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触吻。很真很真。
他从未对一个人说过那么多话。
魇开始不叫魇,名唤识魇。一双血色瞳眸能识透伪装成人为祸四方、制造噩耗梦魇的妖魔鬼冥。
后来神族预言天罚将至,神帝认定他就是带来灾祸的噩魇,所以剥夺了他原本的名字,改叫魇。
改名那天,他被帝后,也就是他的身生母亲断去角尾,关进业火狱。
那时候他不到两百岁,也就是不到凡人稚童七岁。
他的父亲几乎没有来过业火狱看他,他的母亲时不时会来。每来一次,他还未彻底长全的角尾就会被再次斩断。
如斯,反反复复。
他什么都不懂,记忆力尚不完整,时间一长,连神帝的模样都忘了,只认识帝后。
开初,被业火灼烧,被斩断角尾他只会喊痛,只会哭,直到他学会问为什么。
然后才知道什么是天罚,什么是灾祸。再然后,他才知道什么是嫌恶,什么是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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