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小姐们同君淮谈得欢快,江昼歌则呆在一边赏雪,一边不时粘一块席上的糕点来尝。 皇后宫里的厨子手艺还是不错的。 江昼歌又粘了一块栗子糕来吃。 有人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外面都说七皇子多么欢喜江家小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一眼,自然也看在了君淮眼中。 江昼歌却不在意,她本身对君淮也没什么想法,甚至避之不及。 君淮不动声色地离开那小姐身边,缓步走到江昼歌身后,拉住她衣袖。江昼歌猝不及防被他一拉,手抖了抖,到手的糕点落回了盘中。 江昼歌蹙眉,扯了扯衣袖,没能挣开。 君淮顺着衣袖捞住她的小手,将她拉近自己。 江昼歌被君淮的手臂拦住退路,低着头不理他。她在君淮衣袖遮掩下微微低下头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倒像是娇羞的形容。 君淮俯下身,渐渐靠近她,轻声道:“可是生气了?” 那声音清冷,似凉风般吹过她耳边,她忽然清醒了一些。 “为什么?” 君淮笑了笑,道:“无论如何,我们之间有约定。” “那便不要了。” 江昼歌抬起头对上他目光,眼神淡而凉。 君淮冷冷看着她的眼睛,似要将这人儿看穿。 良久,江昼歌偏过头,掉开目光。君淮一笑,捉住她的手,在她手心写了些什么,才放开她。 江昼歌挠了挠手心,觉得有些痒。 她忽然觉得有人在看她。 江昼歌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去,便见陈馥掉转开目光,假意与沐嘉盈交谈。 江昼歌笑了笑,转开目光。 却有人不肯放过。 “这位是江小姐吧?听闻江小姐才华出众,不知可否请教一二?”说话的人是燕家的嫡女燕婉,燕家有三子,却只此一女,自然是宠得紧了。 江昼歌笑道:“不能。” 燕婉冷哼一声,嘲讽道:“也对,陈家姐姐在这里,江小姐自然是不敢卖弄学识的,要数这帝京女子,谁人能比得上陈家姐姐呢?陈姐姐你说对不对?” 陈馥只得苦笑。 她心里自然想做这七王妃,可是江昼歌不在的时候殿下都没看上她,如今又能奢望什么呢?帝京第一才女又如何,在殿下眼中都不过是个女子,再无更多。 江昼歌……其实也一样吧? 陈馥这样想着,却忽然想起殿下方才与江昼歌之间的举动,心中一沉。 “燕妹妹谬赞了,”陈馥含笑道,“殿下又岂会看上一个有貌无才的女子,江小姐必然也是学识出众的,只是不愿意在人前显摆罢了。” 江昼歌随意地听着她们谈话,一边拿起一只银盏。 “陈小姐过谦了。”她泯了一口果汁,笑了笑。 “就是啊,陈姐姐那么优秀,哪是她江昼歌比得上的。” “果然陈姐姐才是与殿下最般配的。”有人附和道。 其实她们心里谁都不服谁,可面对江昼歌这个空降的,倒是颇有一番同仇敌忾的气势。 陈馥嘴角有一丝得意的笑。 江昼歌借着杯中的果汁,打量着这些女子的嘴脸,浅笑不语。 也难怪君淮不想成家啊。 倒是那个陈馥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一开始还很淡泊的样子,不知怎的也掺和进去了。 江昼歌这些年身边的人多为男子,倒是不太懂女儿家的小心思了,真要说她最了解的女人的时候,怕是那年世家女们追求哥哥的时候了。 想到哥哥,她又有些落寞了。看在那些女子眼中却像是自愧不如,不敢言语。 世家女们轻蔑地笑了起来,不一会儿却又止了笑。 江昼歌抬起头,看见陆皇后带着君淮走了过来。她连忙起身,站在旁边。 陆皇后微微皱了眉,但仍旧笑着招待那些世家小姐,引她们到落雪桥上吟诗作赋。 世家小姐们陆续跟着陆皇后上了曲桥,除了江昼歌。 江昼歌再次坐下,一边吃糕点,一边喝果汁。天知道她这么爱吃甜食怎么还没变胖的! 君淮扫了一眼那群世家女,又看了一眼江昼歌,随即走到她身边,夺了她手中银盏放在桌上。 溅起一点水花。 “你干嘛?”她怒道。 “这是果酒,你不能喝多。”君淮蹙眉。 江昼歌却不听,仍拿起酒盏来喝。 “你呆在这里算什么?你这样,让我母后怎么看你?” 江昼歌又灌了自己一杯,微微有了醉意,声音听着有几分媚。 “与我……何干……” 君淮再次夺过她手中酒杯,掷在雪地里。 江昼歌有些恍惚。 “哥哥……”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听得人心痒。 江昼歌忽然笑了。 自己又醉了吧……可是不醉,又怎么能看见想要见到的人呢…… 她攀上那人臂弯。 那个臂弯似乎颤了颤,却安稳地定在那儿不动了。 任她依靠。 腊月的风带着一阵阵的寒,穿过帝京的大街小巷,落了空。 今日江昼歌不用值班,她到大营点卯后便返程回家。 府里的蛋黄酥吃完了,她打算上街买一些。 江昼歌骑着马,在街上缓缓走着,过了许久,才终于看到那家卖蛋黄酥的铺子。 市井喧嚣中,忽有空灵之声传来,被她的耳朵捕捉到。 江昼歌仔细辨了声音的来源,确定在不远处的一处酒楼。她乘马过去,一直到那酒楼门口,翻身下马,让小二帮她把马拴了。 她缓步走进酒楼,从每一间房间门前走过,到倒数第二间时,她吸了口气,一推。 淡淡龙涎香随着她那一推从屋内流出,屋内,有浅青色衣裳的俊美男子曲膝盘坐于古琴前,手指在弦上游走。 一曲终了,那抚琴美人含笑开口。 “一别数日,别来无恙?” 江昼歌一笑,走到纳兰渊身边坐下。她听见琴音时便猜到了是他,第一次听他琴音时她不知,再次听见时她便想起了纳兰渊。 天下第一琴师,子渊。 而子渊想必是他的字。 “这是帝京,”她顿了顿,“如今大晋与北越不和,阁下不怕被人发现了抓起来下狱?” 纳兰渊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琴弦,笑道:“这不是已经发现了?” 消息倒是灵通,他已经知道她掌握京畿守卫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绑了你?” “好。” 江昼歌愣了愣,搞不懂他卖的什么药。 “你是吃定我不会绑你?” 纳兰渊默认。 江昼歌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有事?” “无事便不能相见了吗?”纳兰渊望定她,眸中波光流转。 江昼歌不语。 “我听说,大晋陛下年后便要为君淮赐婚了。你可是当真要嫁给君淮?” 他等了片刻,没有得到答案,又道:“或者,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太子妃?” “有没有第三种选择?”她垂目,一瞥他轻轻按在琴弦上的如玉手指。 纳兰渊轻笑:“有,去西凉。” “我还是做我的指挥使吧。”江昼歌起身,推门出去。 纳兰渊含笑目送她消失在门后。 江昼歌下了酒楼,有人将她的马牵来,她扶住马背,一跃上马。她一拉缰绳,便要离开。 然而马却没动。 她回过头,望进一双氤氲如山雾的眼眸。 “指挥使大人,你可知道'避嫌'二字怎写?”君淮看了一眼酒楼二楼,声音清冷道。 “殿下,我们似乎有言在先,不得干涉对方私事。”江昼歌将拿缰绳从他手中夺过,打马离开。 君淮立在酒楼门前,彻骨的寒风凛冽地吹着,拂动他月白色的衣袂。他没有看她离去的背影,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前方的空地上,良久,他一笑置之。 本也就是没有太大关系的人啊。 如果她没有能力护住自己,也就没有让他利用的价值了,他又何须操心? 离开酒楼后,江昼歌在街上采买了一些零嘴,打算带给小江瑾解馋。 街上人多,马行得慢,过了许久她才终于回到江府。门口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她想了想,翻身下马,将马交给门口的护卫,自己迈了进去。 行至风间阁,便见一个少年站在门口,江昼歌看他一眼,觉得面生,却又似乎在哪见过。 刚跨进屋,便听见小江瑾嚷嚷的声音。 “小姨!这个坏舅舅又欺负我!” 江昼歌抬眼看了那人一眼,果然是君越。君越小时候就爱使坏,此时正在捏小江瑾的脸玩。 他的五官已经完全长开,脱去了当年的稚气,只不过还略有些青涩罢了。君越着一身薄荷青竹纹锦袍,乌发以玉簪簪起,手里捏着一柄折扇不紧不慢地摇,俨然一翩翩公子的形容。 当然,这是在没有看见他另一只在捏小江瑾小脸的狼爪的前提下。 见她进来,君越松开了他的狼爪,对门口站着的她招了招手。江昼歌走到君越身旁。 君越一喜,却见她转身轻轻抚了抚小江瑾的脸,一脸关切模样。 却对他视而不见。 君越皱了皱眉,望向窗外。今日大雪初霁,便支起了窗,窗外积了雪的地面上,有几只零落的鸟雀在觅食。 他起身将江昼歌从小江瑾身边拉开,道:“随我来。” 江昼歌拍了拍小江瑾的肩,交代了两句,便走出了风间阁。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聆风苑,过九曲桥,到六角石亭中。 “有话就在这说吧。” 君越回身,打量了她一番。 他记得她小时候便好看,但也没想到长大了会是这个样子,难不成皇兄真动了那样的心思? 不,不会。 “你要嫁给皇兄?”他问。 “怎么最近都问我这个问题?” “你……想么?”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江昼歌一笑,不以为意。 “我有办法,你且等着。” “你不会也要让我做你的王妃吧?”江昼歌好笑地看他一眼。 也? 君越愣了一下,但也没很在意,他在想着别的事。 随即他反应过来方才她说了什么,蹙眉道:“你以为皇兄是喜欢你?他不过是利用你。” “我知道。”江昼歌轻笑。 “那你还……” 君越想了想,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我有办法。” 君越走出石亭,下了桥带了他的护卫离开。 江昼歌在石亭里吹了一会儿风,对着空气比划了什么,才下桥回自己的院子。 到了昼梦轩,便见鸣川等在她门外。 “鸣川。” “主子,”鸣川将一封密报呈上,“山南道来的密报。” 山南道与东燕毗邻。 江昼歌接过密信,道:“近日多留意东燕动向,有事立即向我禀报。” “是。” “还有,注意京中那几位。” “是。” 江昼歌跨进屋,将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