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了抚他裹着纱布的伤口。 伤口已经结痂,手指从上面滑过,隐约可以感觉到纱布下伤口的形状。 确实是鸣泽刺伤的。 她用剑的时候有刺进去后稍微偏转的习惯,她说这样可以扩大伤口。 头顶忽然有人轻笑了一声,继而环住江昼歌的臂弯也挪开了。 “我还是去书房睡吧,你好好歇息。”君淮起身下床,拖了鞋子走到一面镶嵌着书架的墙旁边,取了一本书。 书取到一半,便听到有机簧转动的声音传来,接着那面墙开始旋转,出现空隙的时候君淮顺势走了过去,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面墙转动半周后终于停下,现出的却是一面一摸一样的墙。 原来他书房和卧室都布置着一摸一样的书架! 她忽然想到七王府一些一模一样的景物。 莫非那些地方其实是相通的? 江昼歌来了兴致,决定改日一定要研究研究七王府的机关。 今日嘛…… 江昼歌盯住了墙上的书架。 她蹬蹬蹬地小跑过去,开始对那书架上的事物动手动脚。 “只是我东燕皇嗣只昭元一人,贵国要联姻,这人选……”燕皇眯着眼,用眼神与李殊打着商量。 李殊便道:“我北越的皇长子纳兰翎,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闻公主也对这些也颇有研究,想来两人可以相处甚欢。” “朕记得,贵国太子排行老三,都已长了昭元七岁,这长皇子岂不是大了昭元许多?” 李殊想了想,翎殿下今年二十八,确实是有些年长了。四殿下倒是年纪合适,可是他已经纳了个妾,东燕未来的女皇可不见得能接受。至于太子殿下,难道还能让太子殿下入赘? “二殿下只长了公主九岁,只是他偏好武学,也不知公主是否喜欢这个类型的男子。” “朕听说二殿下在贵国并不受宠,不知是哪里不讨喜?” “这……” 李殊有些为难。 要说出身卑微,二殿下虽说是奴婢所生,却也是皇室血脉。要说才华,他虽然文不如太子,武却是不错的。他不受宠,皇上的心思谁又猜得透? “陛下的意思是?” “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朕是不会将女儿嫁出去的。” 李殊心里暗骂,想要谁当女婿就直说啊!挑三拣四的,该不会他真想让太子入赘吧?听说这次太子执意要一道来,就是为了那东燕的皇女。 “朕以为……” 江昼歌傻傻地坐在凳子上,大眼瞪书架。 她已经将书架上的书都抽过了,能挪动的摆设她也都挪了,甚至将书架的每一寸木板都摸了过去,然而那面墙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分毫。 难道这是单向机关? 可是单向的话,若是真有紧急情况岂不是很不方便? “昼歌,早些休息吧。” 墙的另一面传来君淮的声音。 江昼歌听了反而较起真来,非要把这机关给找出来不可。她东看看,西瞧瞧,将君淮的卧室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桌上的瓷质托盘下找到了一处凸起。 江昼歌向下一按。 忽然听到一个人奔放的笑声。 她一听就知道是君淮的那个护卫君南。 君南坐在房梁上捂着嘴狂笑,弄得江昼歌心里很是不悦。 于是她循着声音掷了一枚飞刀出去。 君南往旁边交错着的横梁上一跳,避了开去,然后对江昼歌做了个鬼脸。 第二枚、第三枚飞刀接踵而至。 君南一时大意,从房梁上跌了下来。两片屋瓦被飞刀击碎,一缕月光照在君南穿着黑色长裤的屁股上,落下的碎瓦恰巧先后砸在了那里。 江昼歌噗嗤一笑。 君南狼狈地站起来拍掉自己身上的灰,往门外走去。 “我找我家殿下说理去……” “……” 闹了大半夜也累了,江昼歌将机关的事抛开,转身爬上了床塌。 薄棉被如云一般,既软又轻。 疲倦的她闭上眼没多久便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有她喜欢的哥哥,梦里有照顾她的鸣泽,有为老不尊的鹤虚子,还有很会做饭的鹤吟。 那大约是承熙九年才有的景致。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连在梦中都清醒。 哥哥死了。 鸣泽也死了。 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世上。 梦醒时天还未明,江昼歌抹了抹眼眶里盈着的泪水,有些自嘲地笑了。 真没用啊。 再过一会儿,大概天就要亮了吧。 江昼歌伸了个懒腰,起身下床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 然后她独自出了门。 天还早,街上的铺子大多还没开张,只有一些做早点的铺子已经在忙碌着。路上的行人很少,偶尔会有一些乞丐在街边露宿,蓬松脏乱的头发下蹭了灰的脸,闭着眼的样子都显得担惊受怕。 他们是苦于饥寒,而她是苦于心酸。 都是不幸之人。 她忽然便想起一句话。 幸福的人大多一样,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江昼歌走到一个乞丐身前,小心将几枚铜板放进了他的钵里,没有惊动那个乞丐。 那个乞丐仍旧睡着,手里紧紧地搂着另一个小乞丐,也许是他的孩子吧。 江昼歌转身离开。 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 江昼歌回头,看见一个颤颤巍巍的男人,那男人的手久久地放在她肩上,似乎没有拿开的打算。 江昼歌皱了皱眉。 “姑娘陪大爷……喝……喝一杯啊。” 那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毫无力气,抓住她肩膀的手却是有力的,不使上劲倒是挣不脱。 看这人衣着,想来是哪家的纨绔少爷在外宿醉。 如今她是在大晋的帝京,又没有亲友帮衬,实在是不好惹事。 “哟……姿色不错,要不跟了你大爷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那醉鬼见她衣着不像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女儿,便放了心。 她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笑了笑,道:“不用了,您自个儿喝好便是。” “别呀……” 江昼歌正准备掰开醉鬼搭在她肩上的手,却有人抢先一步。 “这位公子,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纳兰渊好脾气地对那醉鬼说到,钳住醉鬼的手的两根手指却微微使了劲。 “你是谁?”那醉鬼眯起眼,然而因为酒醉,他看到的全都是纳兰渊的重影,但朦胧里仍旧感觉得到他的美色惑人。 明明是个男子,却美得令女人妒忌。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是谁。这位是定安侯的女儿,定国公的妹妹,七皇子淮殿下明媒正娶的正妃,陛下亲封的长信卫总指挥使,阁下确定要染指她?”纳兰渊轻笑,“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七王妃心善不愿与你动手,可七皇子若是知道了……” 纳兰渊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那醉鬼却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记得,父亲说过,这位七皇子是最受陛下宠爱的皇子,而且颇有些才干,很有可能会成为太子,继承大统。父亲对七皇子的印象也很不错,先前也想把妹妹嫁给他,奈何妾有情郎无意,终究没能说成,但想想别家姑娘也没成,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眼前这位……倒有些出乎意料了。他没想到把一众贵女比下去的女子,竟会这样出现在他眼前。 一袭黑裙,一柄长剑。 罢了,他本就没有认真,只是心里烦闷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既然碰不得,那便算了。 他对两人拘了一礼,转身离开。 醉鬼走远了。 “你怎么在这里?”江昼歌转过头问他。 “你怎么在这里?”纳兰渊不答反问。 “心情不好,出来走走,反正晚点也要去大营的。” 纳兰渊沉默,捉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拐角处走。那里有一匹白马,纳兰渊将江昼歌扶上了马,自己坐到她身后,双臂环住她身子,手里握着缰绳,打马离开。 “去哪儿?” “带你去散心。” “你说带我散心,就是来爬山?” 江昼歌一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脚下的路,一边对纳兰渊提出质疑。 “也许吧。”纳兰渊随口说道,语气却是愉悦的,他很享受江昼歌今日的乖巧。 “你要是累了,我可以背你。” 此时是天明之前最暗的时候,山林里一片漆黑,看不清道路。 “算了吧。” 纳兰渊原以为她是不愿意麻烦他,却听她道:“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滚下去。” “……” 纳兰渊微微蹙眉,拉住她的手。 “怎么了?” 说完,江昼歌就被纳兰渊打横抱了起来。 “那就一起滚吧。” “诶你撒手!” “我就不。” “撒手。” “你再闹腾真要一起滚下去了。” 江昼歌不动了。 这山上杂草丛生,天又没亮,她可不想摔下去擦一身伤。 一刻钟过去了。 不能乱动也太难熬了吧。 “你放我下来。” 江昼歌再次提出抗议,这次纳兰渊却乖乖把她放下了。 “小心。” 她愣了愣,才发现脚下的土地与原先有所不同。地上长着一些藤蔓,用脚蹭蹭隐约觉得扎人。 两人小心翼翼往上走去。 到山顶时,江昼歌已经很是疲累,寻了块平整的石头便坐下。 纳兰渊一笑,也靠着她坐了。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要做什么,她大概也明了了。 他是想带她看日出。 “你呀……”她低着头笑了笑,“明明是一国太子,却整日跟着我,是闲着没事干么?” “我哪有整日跟着你呀?你瞧见了?听说了?还是……你私下里一直关注着我?” 江昼歌一时语塞。 不一会儿,身后纳兰渊用手肘戳了戳她的胳膊。 她抬起头,便见远处青山云影后淡金色的霞光渐渐晕开,驱散这无边的黑夜。 有似火的旭日冉冉升起,冲破云翳,照亮这个沉静在黑暗中的世界,无限光华。 “临昼。” 纳兰渊忽然叫她这个名字,倒是让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嗯,怎么了?” “你看我们来时的路,清晨时分的漫山荆棘与无边黑暗。那是一天里最最黑暗的时候,却也是最接近白昼的时候,只要撑过去,便是黎明的曙光。” 江昼歌沉默。 纳兰渊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回去,但来日未卜,无论艰险,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话,心愿达成。” “纳兰殿下。” “叫我子渊吧。” “殿下。”江昼歌正色喊他,看不出是何种情绪。 纳兰渊拗不过她,“嗯”了一声。 “首先我要多谢你这一番话,其次,我一直想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