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玟是被一阵争吵声吵醒的。 她的头很疼,挣扎地动了动手却被手背上的触感惊了一惊,感觉什么尖锐的东西正刺在自己的皮肤上,透着冰凉,让她浑身上下不对劲。 君玟想睁开眼,无奈眼皮沉重不听使唤。 她是不是喝太多酒了? 君玟依稀记得自己在宴请群臣,喝了不少酒,被宫女扶着回宫殿,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了。 “我也是为她好。”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打破安静,像是她手上那根尖利的东西一眼刺入她的耳朵,“她这是脑子有毛病,躺在医院观察有什么用?不如带回家,绑在床上好好看着,比什么都强。” 另一个声音是气弱无力的男声,“不行,玟玟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呢?” “这不没死吗!”女生高亢起来,尖细的声音听着十分讨厌。 死? 君玟听到这个敏感的字眼,混沌的脑袋立即清醒了不少。 她想起来了,自己喝得糊里糊涂的时候,答了皇夫谢枫的名字,去了许久未去的永和宫。 谢枫是皇夫,出身于盛极一时的贵族谢家。谢家几年前被定了谋反罪,抄家灭族,她当时还是皇太女,用命保住了谢枫和年幼无知的小姑子。他们的感情在经历生死之后好了一段时间,又在她登基后变了味,谢枫要为自家平反,她顾及大臣看法,屡次拒绝。 两人冷战了半年之久,君玟要面子,喝醉才顺从内心叫了谢枫的名字,谢枫也放下过往,对她温声细语,悉心照料。 然后,谢枫声称她杀死了妹妹,用一把带毒的匕首刺向了她。 然后,她愤怒地拔了匕首,反杀。 谢枫不躲不惧,说了一句,“我本就想跟你一起死。” 君玟现在回想,只觉得恨。 一起死?他想死,她不想! 不管如何,她没死,躺在床上将醒未醒,听着一对陌生的男女争吵。 君玟强打精神,想要克服浑身的难受劲,睁开眼睛看看胆敢在她床榻前争执的人是谁。 男女并不知道她的挣扎,继续争执着。 男人说,“后遗症现在是看不出来的,需要好好检查……” “检查检查,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 “该花的就要花嘛。” “喂,晓珊的学费怎么办?”女人说,“你过说要给她报舞蹈班的。” 男声叹气,“我会买的,这件事情以后再说。” “什么叫以后?晓珊的前途最关键就在这几年,她考的是全国最好的戏剧学院,未来是要当影后的!不像你的女儿,一个破角色拿不到就搞跳楼,丢死人了!” “你够了!”男声终于有了些气恼,“玟玟还小,一时接受不了很正常。” “22了还小?” 君玟听着就感到不对。 舞蹈班?跳楼?晓珊? 完全陌生的词汇在她听来很是莫名其妙。君玟失去了耐性,咬牙拼力要睁开眼,刚一动,一股陌生的记忆如同汹涌潮水般涌了上来。 —— 她还是死了,灵魂无所依,飘到了这个身子里头。 这个身子的主人也叫君玟,有个懦弱的父亲,还有个在八岁时出差失踪的母亲。父亲苦寻三年无果,沮丧时遇到继母,被迷得神魂颠倒,只剩下一个不给发妻认定死亡的底限。 说是继母,由于母亲没有认定死亡,爸爸和这个女人是同居关系。继母无名无份地跟了他,爸爸老实敦厚,很是感激,对继母是千依百顺。 继母带着一个女儿,跟她同岁,自小能唱会跳,高考后顺利进了全国有名的戏剧院校,前途光明。 与之相对的,是除了脸蛋以外没有特长,傻傻做着明星梦的原主。 父亲和继母所说的就是这件事。原主签了一家小公司,梦想着得到导演青睐一飞冲天,没想到遇上一个色胚副导演,被说戏的借口骗去办公室。面对侵犯,原主从高楼跃下,撞了防护网缓冲,身子擦伤,脑袋一磕死去了。 由于身体没有明显外伤,继母舍不得治疗的花费,不断怂恿父亲把她带回去静养。 君玟看着身体原来主人的记忆如同浮光掠影一闪而过,皱了皱眉头,不是为了原主的悲惨,而是这个世界跟她原来的太不一样了。 大祁宫殿没了,谢枫没了,侍奉的人没了,连她自个儿也变了另一番模样。 她从一个万人之上的女帝变成一个任由欺负的小演员。 君玟皱眉,原主的爸爸正好过来捻背角,将女儿的难受表情,急忙按铃大喊。 “医生,快救救我女儿!” 而后,爸爸抓着君玟的手一阵呼唤,“玟玟,爸爸知道你难受,医生要来了,你再忍忍。” 君玟最后一点麻木的感觉被晃没了,觉得男人的哭喊像是催命咒,烦得很,睁开眼醒了过来。 她先看到了天花板,再看到了床边男人满是皱纹和眼泪的脸现出惊喜的表情。 “玟玟,你醒了!”君玟爸爸欣喜若狂。 继母在不远处冷哼一声,“都说没死了。” 医生正好赶到,对着君玟好好检查一番,点点头,“君先生不用担心,你女儿恢复得很好,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不用观察。”继母上前说,“没事我们就出院,不花那个冤枉钱。” 爸爸不乐意,“可是……” “你闭嘴。”继母不客气道。 君玟见到截然不同的着装愣了一愣,缓过神之后看透本质,认为继母这种没名没分的人还敢对一家之主无礼就是欠收拾,怒斥,“放肆!” 众人一愣。 “哟。”继母最先反应过来,阴阳怪气说,“身体很好啊,都敢骂人了。君玟,你骂之前看看清楚,我是你的长辈,是把你养大的人……” 君玟懒得听她的废话,想喊人把继母拖下去,见到目瞪口呆的医护人员和陌生的环境又咽了下去,搜着原主的记忆,驳斥回去,“你无名无份的,还敢顶嘴!” 继母最讨厌别人提起自己跟爸爸没有婚姻关系的事情,气得急赤白脸,撸袖子就冲上来了。 爸爸来不及拦着,君玟不慌不忙,抬手挡住继母的巴掌,攥住手腕用巧劲一扭,便令继母疼得倒在床边咿呀喊疼。 笑话,她连刺客都抓过,哪会把一介泼辣妇人的小招放在眼里。 “哎哟!”继母疼得直接喊,“救命啊!” 爸爸赶紧上来解救,小声劝说,“玟玟,你怎么了?这是把你养大的阿姨啊……” 君玟不与他客气,按着原主的记忆指责继母,“她没有养过我,克扣我的钱,将好的全给了她女儿,还跟隔壁姓王的鬼混。你不信的话,可以去查查丁香宾馆的记录!” 继母一下子呆住了。 君玟不像生性善良隐瞒至今的原主,对懦弱的原主爸爸下命令,“赶走她!” 爸爸沉默。 “广柏,她胡说的,”继母慌了,“她摔到了头,整个人不大清楚,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继母说哭就哭,眼泪滴到了爸爸的手上。 爸爸颤了颤,还是点点头,“我知道。” 君玟皱眉,“爸,你不相信我?” 她本不愿意这么快叫一个陌生男人父亲的称呼,但是,她必须在这种情况上提醒下眼前糊涂的中年男人,谁才是他的亲人。 “玟玟,你不舒服,要多休息。”爸爸避而不答,替她盖好被子。 君玟看着爸爸躲闪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 果然,这个男人本性懦弱,她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继续包庇继母。 君玟还想说几句,医生对他们家的恩怨情仇并不在意,只觉得他们吵来吵去不好,一边在她的病历上一边打断他们的对话,“安静点,这是医院。” 做好了工作,医生离开,留下他们这家闹腾的人。 爸爸的第一反应是给继母递纸巾擦眼泪。 君玟嫌弃瞥了眼,知道爸爸没救了,不言不语打量着手上的吊针,寻思着可不可以拔掉。 “玟玟,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吧?”爸爸注意到她的眼神,心虚,走上来忙乎,”饿不饿?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君玟冷漠道,“不用了。” 继母坐在旁边的位置上,见到她嚣张,老大不高兴地瞪来一眼,小声嘀咕,“这脑子摔坏了,连亲爹都不认了。” 君玟看着吊针的管子,“我不要这个。” “你很虚弱,医生说要输液。”爸爸制止了她,“你别去想它,看看电视,一会儿就吊好了。” 继母听到她要看电视,抢过遥控器,打开电视胡乱换台,仗着距离远望来挑衅的一眼。 君玟没了随从,没了护卫,却有一身足以防身的武功,无法容忍有人这么挑衅,接过爸爸给的水一饮而尽,捏紧了杯子准备往继母的后脑勺招呼。 她一抬手,继母惊讶,按遥控器的手停下了,让电视屏幕里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她愣住了,两手发抖没砸稳,让杯子落到了继母的脚边。 “你有病啊!”继母跳起来。 君玟忍下到了嘴边的“放肆”两个字,冷冷瞪过去。 继母想不到一个向来柔弱乖巧的继女能有这么狠的眼神,愣了愣,退后一步踩到地上的玻璃碎片才知道后怕,不敢招惹君玟,拿好包就走出了病房。 “惠芳……”爸爸起身,想追继母。 君玟咳嗽了声。 爸爸回过头,看看病床上苍白的她,再看看继母离去的方向,叹口气,留下来整理玻璃碎片。 君玟满意,终于有空看看那个叫电视的东西。 电视台定在之前的频道,正合了君玟的意思。 小小的屏幕里,一个长得很像杀死她的谢枫的男人,正拿着麦克风在唱歌,深情款款,对着电视机前的君玟猛地放电,好听磁性的声音合着轻缓的旋律唱出经典的歌词。 “爱你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