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是世间奇事,那马听了她的承诺,就如蹄踏飞燕,飞奔离家。陈宛荷揣测那匹马就是平白出现她房间里的白袍男子,纵使不是,也关系密切。 陈宛荷没有把救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身上。她去找叔伯亲戚帮忙,又派人去找船,重金请人把父亲带回来。 叔伯表叔之类都出了力帮忙,船也找了,只是出海的人没有着落。 跟着她家多年的老管家也姓陈,亦是十分惊奇,自家娇养深闺的小姐竟如此判断力和果断力。可他也不得不扑冷水:“小姐夏日天气要么极干,要么暴雨,海上更是波云诡谲。这几日的天气多狂风暴雨,加之又有这附近没人敢出海了。” 陈宛荷只觉一阵天晕地眩,红秀连忙扶住她。陈宛荷扯出一抹笑:“还望陈叔这几日多辛苦一些,帮我理清家中内外事务,直到父亲回来。” 陈宛荷几乎是在他看着长大的,这样一个品貌俱佳的好女孩……他心中叹了口气,若无亲父看护,日后嫁人选夫的条件自然要差些了。 “小姐放心,老奴定将竭尽全力辅助您。” 这一连好几日那马也没回来。陈宛荷天天翘首以盼,心也一天天沉下来。 下午她草草吃了几口饭,红秀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小姐您倒是多吃一点,您要是瘦得都没力气等老爷回来,如何是好。”红秀也暗地为老爷的生死捏了一把汗,她不禁抱怨道,“孟少爷平日倒是来得勤,如今小姐您需要依靠和帮助了,却半点都不露面。”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陈宛荷心知这身体的皮相美丽非凡,只是比起自身性命微不足道。她垂睫,一双白皙纤秾合宜的手映入眼帘。若是有人能救父亲回来,她嫁他又有什么不可。 这里虽不是她知道的历史朝代,但封建王朝森严的等级制度,男尊女卑的社会现象一点未变。嫁给哪个男人并不重要,因为她父亲这样痴情专一的男人世间罕有,被当世人认为怪胎异类。 莫说古代就说现代,有几个为了爱人,断绝香火传承。毕竟一个男人不愿要儿子,在千百年来,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不孝无情无责任的行为。 但陈宛荷知道,父亲这样,只是为死去的爱人,贞守他们的至纯至真的爱情的男子,世间几乎绝尽。 所以嫁给谁都一样,只要自己守好心,握住主母的权力,日子就不会差。她既无期盼也无伤悲。嫁人后日子应该不好不坏。 只是没想到出了父亲出海遇难这遭。 陈宛荷看向窗外欲要黑沉的天空,白袍男子离开的第十日,父亲还未被带回来。她的心愈发不安,许是只把救父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不对的。 她躺到床上时已经决定自己出海救父亲,希望一切顺利。陈宛荷在心中筹划了半日,正有了困意准备睡觉,忽听窗外狂风骤起,接着乱如雨点的踏踏马蹄声破院门渐进。 一声低昂的嘶鸣划破寂静的黑夜。 陈宛荷颤抖着,忍住心中的恐惧又惊喜,穿上外衣裳迫切地下了楼。 她的父亲可能被带回了。当她走到楼下,看到不是马与父亲,而是那晚出现在她房间的白袍男子,他抱着的正是日夜想念担忧的父亲。 陈宛荷急忙赶过去,想要伸手扶父亲上楼,却被白袍男子避开。 这些年陈宛荷的大部分情感和安全感都寄托在了陈秀才身上,现在见到自己父亲终于回来,她心犹如大石落地终于可以放下。也是此时,她才注意到这白袍男子看起来依旧矜贵洁雅,眼眸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疲倦。 “他中了雾岛的瘴气。”然后直走踏上了陈宛荷平日高居的绣阁。 下一秒陈宛荷就被这个消息,从欢喜降至担心忧愁。 她提起裙裾跟在后面:“我父亲怎么会中瘴气,现在还好?” 男子将陈秀才放在床上,往陈秀才嘴里塞入了一颗金灿灿的药丸。 “你给我父亲吃了什么?”陈宛荷凝眉道。她感谢他救父亲还家,但不代表对突然出现、不明身份的人给予信任。 齐敖见她从二人会面至今一直是询问其父的事情,对自己未有只言片语的关心,现下又质疑自己。只是他平生内敛,素不好表达心中委屈,当下语气冷硬道:“我已将你父亲带回来了,你现在该嫁我了。” 陈宛荷听他这话,察觉他身上的不郁,按捺住如火如焚的心:“公子辛苦了。” 白袍男子见她关心自己,心不悦散去许多。又再次说了自己的名字:“吾名齐敖。” 那双清亮眸子似乎有金色折射其中。陈宛荷心想这人虽然出现的奇怪,但其气质清澈,华光璀璨。纵是妖物,想是心肠也不坏。 她道:“齐公子,你的名字,我未曾忘记。”她望向他:“只是,我当初承诺的是救我父亲回来,我便嫁你……” 齐敖打断她道:“汝父并未死。” 陈宛荷望望床上,父亲印堂发黑,加之他刚才说得中瘴气一事。陈宛荷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越看越觉得难受。“但也不是活着!”她摇摇头,“齐公子,送佛送到底,救人救彻底。” “我已为你父吃了凝魂丸,保他魂魄不散,不被鬼差拘魂,且躯体不坏。”齐敖声音放缓,“待你嫁我,六十二年后,我定会让你父恢复安康。” 陈宛荷有些怒了,他非人能活百岁也无忧,可是自己如何能到那时?自己成为一个老弱病残,人老且珠黄,他还管她父亲? “齐公子说笑了,我活不到那个时候。” 齐敖上前握住她的微微冰冷的手,低首平视她,说:“别怕,吾虽至此,让汝再活几百年是并非难题。待时间一过,我便助你……” 陈宛荷抽出手,这回是真生气了,嗔目冷语:“公子真可笑,既然让凡人长生都能做到,为何祛除瘴气,一个凡人医士的活都做不到?!” 她从第一次与这人见面就隐约感觉,现在更是确定,不知何种原因,齐敖对她有一番情意。她以前连他都没见过,更不知他身份家世,此人又出现的蹊跷。让她放下戒心都难,若非为了救父亲,她定会想尽办法驱赶他,更别说喜欢他了。 “你既耍着我玩儿,我又怎么可能嫁给你。” 只见白袍男子眸子一凝,仿佛眼睛里结上了一层碎冰。 她现在不仅敌过不拥有幻术的他,而且是有求于他。陈宛荷心中暗悔,正欲说些什么挽回方才的失言之举。 忽然齐敖从袖袍中拿出一物,一管三寸细长晶莹润白的玉瓶。 他手拿玉瓶,神色极冷:“你父亲中得不是一般的瘴气,非大罗神仙不可解。吾现在法力受限,不能救。现在唯有一法,可在短时间内驱散他体内的毒气。” “什么办法?” 齐敖听她温言软语,眼睛比黑夜时分,西海波面上映照的星星还闪亮,还美。他方才被伤的心,又回转一半。盯着陈宛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功德祛邪。” “我父亲中得是邪?”陈宛荷睁大眼睛,她虽融入古代更好地生存了,但有些观念深入骨髓,影响思维。“中邪”这样的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有人在雾岛上施了阴毒邪术,导致普通瘴气毒性上升,所以也比一般瘴气难解。”岂止难解,凡人闻上一闻,等同宣判死刑。若非齐敖费尽法力为陈父驱散心脏的瘴气,陈父早已命不保夕。 陈宛荷赶忙问:“怎么功德祛邪。” 他把玉瓶递到陈宛荷手里,说:“为你父亲行善积德,待这个玉瓶盈满功德之气,足以祛除你父身上的瘴毒。” 这说是玉瓶,不如说是一根拇指头粗的玉管,从头直到尾。摸起来光滑冰凉,材质非同凡物。 陈宛荷欢喜地捧着玉瓶,说:“多谢齐公子。” 她眉梢眼角萦绕喜色,齐敖心中不虞在此刻全部散去,只剩下满足。虽有遗憾,更多是因她喜则喜。“你可以叫我的字———明旭。” 他为自己带回父亲,又告知救人方法,少不得还要相求。陈宛荷装作害羞带怯:“明……旭……” 谁知齐敖自己竟变了脸,他冷哼道:“若是不想叫,不开口就是,何必虚与委蛇。” 陈宛荷前世不是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心中暗疑,此人看似高傲冷漠,实则敏锐。她为父亲垫好凉枕,盖好薄被。 夏天的夜里还是很冷的。 齐敖转过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流光转寰,寒暑夜不同。他不知在这窗下看了她多少个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