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总算有丝慌乱情绪的萧元,陈宛荷笑了,却并没有被欺骗的气愤。这个人到底是“崔公子”还是其他,与她关系不大。 “崔公子原谅我失言。”一下午积累的疲惫在这儿一瞬间到达了顶峰,陈宛荷进了妙灵开的第二间屋子。 这屋的摆设一样雅致清灵,破庵的后院似如柳暗花明又一村,别有一番天地。 “妙灵师父,今晚这里可以洗澡吗?我赶了一天的路身上沾染风尘。” 妙灵看了看她,抿了抿嘴:“好。只是施主在屋内晚上就不要出来了。洗浴之事,贫尼给施主布置。” “那辛苦小师父了。”陈宛荷在小尼姑走后,在床旁看到了痰盂,尿壶之类。有了这些晚上也不必出去了。 两刻钟后,妙灵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就把热水,偌大的木桶搬进了屋内。陈宛荷在橘黄的灯下瞥见她脸不红气不喘,垂下眼睫:“小师父能否转身。” 妙灵这才反应过来,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害羞。“我就在门外,施主洗完澡叫我。” 木桶里热水,温澈水汽氤氲散开。陈宛荷快活地洗了头和澡。 待她洗完后,妙灵进来收拾。饶是出家多年,四大皆空,妙灵也不禁为陈宛荷的美貌失神。她比起方才的风尘仆仆多了灵韵之气,仿佛一朵夜里盛开的带露百合。即使庙里最漂亮的万娘师姐也不能与她相比。 妙灵在那里出出进进倒水,陈宛荷细细梳发。陈宛荷抬眼看向妙灵的背影,这个小尼姑是个心善的人,主持看着也稳重自持洁净,为何有万娘这样风尘举止的女子。 “妙灵师父。”陈宛荷把所有的疑惑咽下,因为她知道现在不是探知真相的时机,“我是上山来找我堂哥孟行之的。” 妙灵把大木桶的动作一顿:“原来他是你堂哥,你带他走,别让他再来了。”之后她抱着大木桶飞快地走出去了。 陈宛荷洗了个澡,反而睡不着了。这样一个怪异的疑点重重地方让她怎么安心住下。心里再强硬终究比不上生理上的困倦。她抱着床柱子,迷迷糊糊阖上了眼睛。 她被闯门的声音惊动。“崔公子。” 萧元披着外袍头发微湿,身上散发水汽,看来是刚洗完澡没多久。他神色仓促急切:“小姐,打扰了,望借我躲藏之所,就一会儿。” 疾风吹得门啪啪作响。树摇竹晃,风姿飒飒,好像风云剧变,暴雨将至。 陈宛荷掀开床上的被褥,萧元似领会,低声说了句“得罪”,躺进了被窝里。陈宛荷半卧在床上,支起手,惊道:“风好大。” 从门外进来的人是万娘。她乌云散落披到腰间,一头秀发如光滑匹丽的绸缎,五分姿色又增添一分。她见到起坐床上的陈宛荷,往上拽了拽似薄纱轻雾的衣裙。 她抚弄鬓角的发丝,慢悠悠道:“小姐见到与你同来的那位公子了吗?” 陈宛荷疑惑道:“他不是在隔壁吗?”继而停止惊讶羞意涌上:“万……娘你的衣服……” 万娘的脸上既没有笑,也没有媚态,她的视线像是一寸寸扫过陈宛荷的被子。陈宛荷心里压力倍增,这让她联想到初中时看小说被老师搜查的景象,老师只看了她一眼,就很快找出了被掩藏的小说。 “陈小姐,好好休息。” 陈宛荷盯着那消失的背影,这个女人知道她的姓,但她并没有介绍过自己。 陈宛荷掀开被子,皱眉道:“崔公子,如此艳福何必推脱?” 起身的萧元一怔,他手无意拂过了床上女子乌发,他的出身就让他见过许多美丽女子光滑柔软的缎发,却没有这一刻这样微异的感觉。 萧元下一秒踏下床,不知为何面这个女子,他想这样说:“吾只与心爱之人同床。”自己刚刚从这女子的床上下来,说这样的话已是轻浮。他忙道:“没有轻薄小姐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陈宛荷继续道,“我要睡了。” 萧元既无奈又混合着一种新奇。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子。若是他拒绝了一个女人的求欢,其他女人会说他“君子”“洁身自好”,不会反问他为什不接受。她们巴不得他不碰自己以外的所有女人。 萧元关上门,对慌张的陈宛荷解释道:“我怕她在我屋子里等我。” “你这算什么?崔公子为了躲一个大美人,坏我的名声。”陈宛荷握住拆下放在枕边的发簪,渐渐握紧。 面前男子倚着门,撩开袍子席地而坐,道:“姑娘我只想暂借容身之所,吾见过许多美人,不至于……” 床上的女子握着簪子躺下。 萧元听见那边传来平稳浅浅的声音:“你为什不去你舅舅的房间?”那个有胡子的男人也在这排房间附近。 “若是逃跑,当然是一心想着跑,到最近的地方躲藏。小姐好心,想必妙灵师父也给你说了,这晚上不要再出去了,所以请求小姐收留。” 陈宛荷没有再说话。她不相信万娘也不能相信这个“崔公子”。她握着簪子,闭眼却没有入睡。“那你好好替我守夜。”只是目前看她需要有人保护。 萧元苦笑,想他堂堂……也有今日这么一天,为一个平民女子守夜。“小姐放心睡,在下定会好生看顾。”他摸摸腰间的锦囊,万不能有半点闪失。 终是抵不过困倦,陈宛荷在迷迷糊糊中睡去。她是在一片打斗声中醒来的。 一红一白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来回缠斗。陈宛荷睡意全无,定睛看这二人好似万娘和齐敖。说好守夜的萧元已经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忽的一阵疾风扑上陈宛荷的面,映入眼帘的是红色袖子和苍白染着丹蔻的手。几乎是同时齐敖将万娘的手打落。 万娘悬浮飘在空中,美丽的青丝四散,她瑰丽到魅惑的手绕起一指青丝。嘴角弯起,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在月色衬托下森意四溢。“公子真是痴情。” “姑娘也是本领惊人,前一个护着你的倒下,就立马出现另一个。” 陈宛荷到现在还不知道谁要害她,谁要救她,就是蠢透了。她摇摇头,望向齐敖,她没忘这个男人是有能力救她父亲的人。“我与那个人今日相识,他躲这个女人所以无意闯入了我的房间。” 陈宛荷与谁交友,兴趣爱好,他都知道,这个男人他从未见过。他今晚见她还未归家,结合管家泄露的情绪,他一番推算得出她去了这里就赶过来了。来时就见这男子守在门处。 他虽不悦却并不是不知理。“滚,再打下去你知道谁神魂消散。” 万娘变了脸色:“若非你这张脸还能看,老娘在这里给你费扯半天?快把舍利子交出来!” 齐敖站在床头,从袖子里抖出一个做工精致,如有水般流动的蓝色银缎锦囊。他眉峰一挑:“你这阴物想要的是这个。” 在万娘刚要动手夺取时,齐敖重新紧握在掌心:“可笑!用阴损之术修炼,还妄想成佛。就算汝是人,有此歹毒之心,亦是痴心妄想!” “啊!----”万娘发出尖利的声音,接着犹如树木疯长,她的头发也如蛇般拉长身子,蜷曲着要缠人脖颈。“去死,全都去死!” “头发都是假的。”齐敖收拢锦囊,手心幻化出一柄似秋水寒人的长剑,一个剑花逼向他和陈宛荷的头发全部被斩断,冽人的剑气把发根也摧毁了。 陈宛荷不禁捂住嘴,万娘不仅是没有头发,光秃秃的头顶还一块一块的疤痕。在古代,头发宛如女人的第二张脸,可以增色,没了头发难免折损姿色。何况她头顶的疤痕实在触目惊心,让人难生好感。 无源之水,无根之发,落地即消。“我的头发,我的头发……”万娘从空中落下,恐惧又慌张地寻找自己的头发。 “你本来就没有头发,所以找什么?”齐敖冷笑,“自寻烦恼。” “师姐。”妙灵闯入,拉住四处寻发的万娘,“师姐我们快走,天要亮了。”她朝齐敖行了一个佛礼:“得罪公子,还望恕罪。”青烟忽生,妙灵与万娘随着消散的青烟消失在原地。 齐敖微微低首,看床上的陈宛荷:“别怕,此次许是你为父积攒功德的机会,且有我在。” “你有受伤吗?”陈宛荷轻轻问道。 齐敖心中十分开心她如此说。“未有,区区阴魂如何能伤得了我。” “她不是人。”陈宛荷似是陈述又似疑惑。 齐敖点点头:“心有执怨,死不踏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