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曦从四面八方穿入房间内,荒山野岭没有鸡叫,但天确实快亮了。一轮红日正缓缓从西边升起,驱走夜晚的阴气。 “晚上她总归要出来。到时我就将她打散。”齐敖感觉到陈宛荷渐渐浮上来的恐惧气息,他坚定道。 陈宛荷听他保证,安心下来。此人先是将她父亲带回,后又救了她。她对他感激又有一定的信任。 齐敖忽然将她从床上拉起来,陈宛荷事先没有预料他会有这样的举动。身体前倾一下子跌入了齐敖的怀里。 这人的怀抱沾着水气息,清新空灵。 触及到陈宛荷温软的身体,齐敖抱得更紧,他不想看到她朝任何男人笑,说话。心中略有不甘,若非被下了禁咒,哪容那些人意想。“你不能和那个凡人一起。” 她知道这个神秘莫测的会法术的白袍男子对自己有意思,或许不仅仅是有意思。只是她疑惑,世上美女又不是没有,为何偏偏是她? “明旭,你我从前可是见过,结识过?” “我走了,你不要和那个男人一起。” 下一秒齐敖已经飞奔出去。陈宛荷看着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又看看倒在地上的萧元。她本身对这个身份不凡的“崔公子”没什么想法,即使有也会因齐敖这番醋意的话打散。她爹的命还掌握在人家手里,她哪有心思谈恋爱。 陈宛荷下床扶起地上的人,拿凉水将他破醒。但和他一起入了莲花庵,至少在万娘未被解决前他们还是要有交集的。 萧元慢慢睁开粘在一起的双眼,昏沉沉的脑袋让他还想继续睡下去。只是这些日子养成的抚摸腰间锦囊的习惯,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的眼睛变得惊疑和慌张起来,在看到陈宛荷后,甚至带了厉色。“你是不是拿了我腰间的东西。” 陈宛荷想起昨晚万娘想要抢夺的东西,齐敖手里握得锦囊应该是他的。 “不是我拿的。”陈宛荷摇摇头,“我只是比你早醒了些,你还是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万娘不是人。” 萧元不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一个女人放荡不是不可能,一个女人不是人,少见。 “小姐可不要说假话。你把锦囊还我,什么要求我都可答应。” “我没有开玩笑,锦囊什么我不清楚,但万娘貌似很喜欢。”陈宛荷往外面走,萧元也不管仪态跟随。 悟真大师的舍利子丢了!现在正是争位厮杀之际,决不能出半点差错,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倘若辜负了父皇此次的托付,他临登大位悬也。 他们来到外面,哪还有什么一排有序整齐的房舍。参天古木高耸,绿树野花盛开,艳阳初生,莲花庵后院的只有几间斑驳的厢房。 萧元步履急切,推开所有的厢房,他睁大眼睛,崔河叔与随从是住在一间房,小丫鬟是单独一间房,陈宛荷的的两个下人又是一间房。他们或坐或躺于桌椅破床两地,陷入昏睡。 从后院老井里打来的凉水泼不醒他们。陈宛荷的浸润在井水里的手冰凉无比。萧元她可以用水泼醒,为什么其他人就不可以。 陈宛荷突然想到什么,她提起裙裾跑向昨晚穿过的正堂,桌椅板凳全不见。那些沉醉温柔乡的男人面色嘴唇苍白,挂着大大的黑眼圈躺在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织罗的地上,唯有堂里的青玉菩萨依旧在。 “他们这像是……”萧元掀开衣袍,蹲身感受地上这些人鼻息,“尚是存活。” “只是阳气缺损,身体亏空。”陈宛荷的声音有种凝静之感,凝静到让人有些害怕。 萧元有种自己不是处在佛堂庙庵而是阴间鬼蜮的感觉。从进这见庙庵时自己就大意了,竟不如一个女子。 最让他不安的是,舍利子很有可能被那个万娘拿走了,万娘又不是人,他一介凡人,舅舅又晕死过去,如何抵抗。 “小姐,你姓什么?” 陈宛荷想他这样的人现在才是真正正视自己。“小女姓陈。父亲是六合县的秀才。” “陈小姐还有力气?”萧元继续道,“我们下山去请些大师来。” 陈宛荷点点头,齐敖神龙见尾不见首,她无法真正保证所有人的安全。现在他们下山去找些人帮忙再弄些祛邪的东西,总好比二人留在这里傻等万娘出现强。 二人刚踏出门槛,正堂的那尊青玉菩萨就轰然倒塌在地。天气突然阴沉,狂风卷云卷树裹挟倾盆大雨而来。 萧元与陈宛荷对视,都知糟糕了。 巫山的山路本就难走,现在雨水肆流,若是爆发泥石流山洪之类,他们没倒在庙里,也会倒在山林里。 一个轻拢慢捻的声音在雨声里响起:“公子,山雨倒倾,留下吧。” 二人大脑空白,继而回首,站在堂中央的不是万娘是谁。她比初见还要妖艳魅惑,长发披肩,酥胸半露,红唇雪肤,风情万种。她不是上等的美人,却是一个极有韵味的女人。 只是站在男人躺尸的地板中央,感官的惊艳也变成了心悸。 陈宛荷注意到她原本长及腰间长发,现在只披散到肩膀。昨晚齐敖对她的攻击后遗症应该不小。陈宛荷有了些底气和安全感。 “呵,小姐在想那个能救你的公子?”万娘眼里闪过阴狠。她扶起倒地青玉菩萨,然后行了个礼,重新在他们面前燃了香。 “不过他好像还不如我,他只能在晚上出来。我却可以在没有太阳的时候出来。” 幽幽檀香混合一种浓郁芬芳在庵里弥漫。一缕缕白烟在空中袅袅盘旋,陈宛荷闻着闻着,头有些晕眩,宁静和炽烈两种情绪同时滋生。 她回头,已经看不清萧元了,不仅如此,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万娘艳丽的容貌也在飘忽间,唯能清晰得看到红唇一启一合,飘渺的歌声传出,渐渐扩散,空灵而悲伤, 等到她脑袋清灵些时,脚下踏的已不是坚硬冷湿的石板,而是柔软散发雨后泥土芬芳的青草路。空气新鲜,树叶苍翠欲滴,初升的阳光温暖舒适。 忽然陈宛荷眼中一阵惊奇。在绿色微湿的路上一位穿藏青色衣服的男子,扶双鬓银丝的母亲下轿。 “刘居士您来了。”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被新雨刷新的木叶,令人心田一沁。 说话的少女容貌与万娘十分相似。 即使灰色的僧帽,宽大的缁衣也掩藏不住少女抽枝窈窕的身姿,青春蓬发的清新。男人眸光中飞速闪过一丝惊艳。他冲局促的少女抿嘴一笑。 此时少女白皙的耳根到晶莹的脸颊,都红成了火烧的晚霞。那个穿藏青衣衫的男人真好看。 树顶一低露珠滚落到陈宛荷的手背,然后穿透落到地上。她抬脚往前走向那群人,他们的注意力没有半分投到她的身上,这些人看不到她。 一行人入了镌刻莲花庵的庙宇。这座庵与少女一样青翠而富有生机,还带有丝丝静谧。 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就在在这一刻拉开序幕。 “师姐,你在看什么?”陈宛荷昨晚见得妙灵小尼姑好奇得问道。少女慌忙把东西掩藏起来。 眉目沉静的师太,从庵里出来,她眼睛包罗万象,好像洞察所有,不轻不重道:“妙真,抱守皈依,恬然自持。” 这个叫妙真的女尼,心乱了。陈宛荷看她念经时,手缠绕男人遗留的珠穗;休息时,对着昏黄的铜镜抚摸容颜;众尼嬉戏时,她恍若柱子矗立,频添蹙眉。 在一日男人又陪母亲上香来了,午间忽起大雨,上香的居士暂居躲雨。这雨一直下到夜间。 妙真也随这滴滴哒哒没完的雨水,心绪潮伏。她摩挲墨玉珠子,被拉下横木的门在瞬间敞开,风送着雨扑面而来。 陈宛荷看向冲入雨中的窈窕背影,她尾随而至,同妙真一齐进了别人的门。男人房间里的烛火摇曳,披雨而来的姑娘让他惊讶又欢喜。 两人执手相看,默默无言,却抬首眉梢皆是情意。烛影映罗帐,鸳鸯共缠绵。陈宛荷在帐外注视滴落的蜡油,如眼泪。一个尘外人,一个红尘人,在一起总归不会太顺利。 但她没想到的不是这段感情不顺利,是妙真日后的人生波折不已。 少女独自对镜扫娥眉,无发竟也动人。门被大力推开。一个雍容艳丽的妇人气势汹汹闯进,上下打量她,冷笑道:“你就是勾引我夫君的小贱人。六根不净,玷污佛门,果然贱!” 妙真瘫软在地,魂飞九霄,情郎他有家室。 继而妇人诡秘一笑:“你耐不住寂寞,我就送你巫山云雨。”说完又挥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