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秭往香炉放了一把安神香,樱唇含笑: “凡玉,你只管安心养病,我从宫中给你拿来的驱寒药,是拔寒毒的良方,太医说趁着寒毒尚未入骨髓,每日按时浸浴,效果尤佳。只是药性凶猛,疗伤的过程十分辛苦,不过你放心,这安神香是西域进贡的上品,用上些可以减轻苦楚。” 安神香的气味渐浓,朱秭从香囊中取出一片叶子含在了口中,温凡玉病中体虚,不一会儿就沉沉入睡。 朱秭坐在床边,纤纤玉手轻轻的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叹了一口气。 不觉又想起当年她和太子、温凡玉一起在宫中学堂念书的情景,那时候她心里其实就暗暗喜欢凡玉,只是比起其他人对她的千依百顺,阿谀奉承,他总是显得太过冷清。 那时的她骄蛮任性,见他如此,就跟他较上了劲儿,偏偏在他面前与别的男子亲亲热热的,不理他,甚至刁难他,甚至最后赌气嫁给了魏直。 “唉......” 朱秭无奈的摇了摇头,喃喃的对着温凡玉沉静的睡颜低语:“若是当初我没那么任性,温柔的待你,凡玉,现在的我们是否不一样了?我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孤寂,你也不会有如今的落寞。经过这么多事,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任性不懂事的小女孩了,你还会要我吗?” 她描摹着他的剑眉如画,长睫温存,淡如水的唇那诱人的弧度,见他毫无反应,朱秭大着胆子低头用朱唇轻抵他的嘴唇,那轻软的触觉瞬间让她浑身麻酥。 朱秭往下含住了他的喉结,此刻她是饥肠辘辘的食客,他象可口的美食,躺在他唇下任予任求。 自与魏直离弃后,多少个漫漫长夜一个人渡过,身上暗流涌动,朱秭颤抖着手替温凡玉解去衣衫,在他身上落下无数个吻,方给他盖上被子,吩咐下人将盛满药液的木桶抬进来。 走了五六天才回到京城的杨玥,独坐在王府书案前,焦急的翻着一本名册,这是今年所有被贬官奴的名单,杨玥来回翻了好几遍,根本找不到温凡玉的名字。 她啪的一下合上名册,心里渐渐升起一股寒意来。 东厂没有,官奴名册里也没有他,这个人竟象平白消失了一样。 她明明记得当初平阳公主亲口所说,温凡玉因为在宫中醉酒调戏宫人,被贬为官奴。 心中隐隐升起的不祥之兆,令她坐立不安。 “菜花,去叫人备车,我要去趟平阳公主府。” 菜花正端了蜂蜜花茶进来,闻言诧异道:“小姐,现在已经打了头更了,有点太晚了吧。” 杨玥这才省到已经是深夜了,从早晨一进门她就忙于查探温凡玉的消息,竟忘了时间。 推开窗棂,夜风让她因为疲惫和担忧而混沌的大脑,变得清醒了一些,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又快到十五,天上的月亮接近满月,想起八月十五和温凡玉一起赏月,竟似恍若隔世。 短短月余,一切都变了,当真是月有圆缺,人生无常。 杨玥对月默默祈祷: 三郎,此时你是否也在对着月亮想起我,但愿你心姣若明月,千万不要骗我。 第二天一早,杨玥便前往平阳公主府。 见了面,平阳公主拉着她上下打量:“真是女大十八变,才半年不见,玥儿就出落成大姑娘了,长高了,也白净水灵了。” 杨玥穿着一件淡粉色的齐胸襦裙,胸前打了紫色的飘带,她这一段时间身高长的快,人显得有些消瘦,这件襦裙稍微有点儿短,站在那里,更显出少女的苗条纤弱来。 平阳公主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杨玥,用手比了比:“个子都长到本宫眉心了。” 杨玥一心惦记着温凡玉,见她东拉西扯,索性单刀直入的问起温凡玉:“我这次来是想问问公主可知道温凡玉现在在哪?” 平阳公主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他不在你府上了?本宫现在在府里修心养性,京中的事情也很少过问了。” “公主说他贬为官奴,才送到我府里,可是我查了今年的官奴名册,里面并没有他的名字。” “让本宫怎么跟你说才好,你跟他没怎样吧?” 杨玥咬着唇,摇了摇头。 平阳公主舒了一口气说:“那就好,刚看你那着急的样子,本宫还以为你还喜欢温凡玉这小子。这孩子啊,不是我这当皇姑的夸,哪都好,就是尽招桃花,惹得人不安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想被蒙在鼓里。” “这事本宫也是后来才清楚,说起来他也是被被逼无奈,当初皇上给你们赐婚,太子本来很看好你们两家的婚事,后来借着皇宫里的事,让凡儿到你府去接近你,否则便真要罚他为奴。 别说是你天真,本宫后来也才反过闷儿来,那粉黛不过是一个舞姬,以温家三代功勋,皇上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舞姬贬他为奴呢?他若喜欢,就是赐予他又有什么相干,这话也就骗骗你我娘们儿俩个。” 杨玥象被定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虽然来的时候,她早被隐隐的不安折磨了一夜,但是从心里她还是不愿相信温凡玉会骗她。 可是事实却是莫大的讽刺,果然世上没有童话,以他那样出众的品貌,又怎会真的喜欢上一个病弱不堪,容貌平平的郡主,一切不过是为了利益,为了幕后那种种见不得人的政治争斗。 可是他的戏演的未免也太像了。 三郎,你好敬业啊。 这半年来,原来都是她自己做的一场梦。 “玥儿,你怎么了?” 杨玥强忍着泪,勉强牵动了一下唇角,涩涩的说:“没什么,我一下子给吓到了,一点儿没想到。” 平阳公主了然的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傻丫头,你还小,以后啊该经历的事儿还多着呢。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在京城也怪可怜价儿的。” 杨玥心里象堵着一团乱麻,随口又勉强和平阳公主寒暄了几句,便告辞出来了,她只怕再多呆一会儿,自己的眼泪就忍不住了。 出了公主府,坐进了车里,终于独自一个人了,杨玥的眼泪象决了堤一样流了下来。 前世的种种又象毒虫一样噬咬着她的心。 他和以前的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分别,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自私无情,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杨玥狠狠的咬着自己的手腕,牙印深的见了血痕: 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不接受教训,一而再,再而三的投入真情,被人利用,象个可怜的小丑一样。 前世今生,她第一次放纵自己,一路上哭了一个痛快,快回王府了,才擦干泪水,渐渐的平复下来。 到王府下车的时候,她除了眼睛有点红,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她下了车,抬起头走回府里。这是她仅存的一点骄傲,之前恐怕这府里很多人都看到自己怎么追着温凡玉,恐怕早有人笑她自不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正主得了单相思命丧黄泉,被人公开拒婚,早成为全京城的笑谈,她不想再让别人看笑话,成为他人嘴里的笑柄。 刚一进府门,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侍卫便迎过来汇报,说有温凡玉的消息了,原来他现在人就在士林府,距离王府不过隔着两条街道。 这要是搁在一天前,听到这个消息,杨玥恐怕早头也不回的跑到士林府去了,可是现如今她听到了,真是心比冰还寒。 才不过咫尺之遥,他居然也不来王府看看,对自己是否回来了不闻不问,看来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杨玥回到自己的居室,菜花见她神色不对,忙问:“小姐,你怎么了,有温公子的消息了吗?” 杨玥淡淡的说:“有了。” “真的?那你怎么不去找他,那天温公子回来找你,焦急的不行,我看着他怪可怜的。” “那是以前,现在不会了。” “啊?温公子怎么了?小姐你的眼睛,是不是刚才哭过?” 杨玥在铜镜里一看,果然见自己两只眼睛红红的,眼皮有些肿。 “没什么,菜花,给我拿条凉手巾来。” “哦。”菜花答应着,用凉水拧了一条手巾,递给杨玥,杨玥躺在卧榻上将手巾敷在了眼睛上。 手巾的清凉不仅稍减眼睛的肿痛感,让她纷乱的心境也平复了些。 该不该再去找他,还是等在王府?他若有心总会来的,他若无心,又何必去自取其辱。 想到这里,杨玥烦躁的翻了个身,攥紧了手指: 难道就这样算了?他骗了自己,怎么也要当面去问个明白,看他有什么脸来面对自己。 她翻来覆去的想了一中午,午饭只草草吃了几口就没有了胃口,放下碗筷,终于按耐不住,吩咐菜花给她梳妆换衣,坐着马车到了士林府。 士林府位于向学胡同,这一条街上多是文人学士的府邸,环境甚为雅致。 杨玥见青砖碧瓦的院墙外,还停着两辆马车,一辆由四匹骏马拉着,车轿外装饰着彩凤图案,象是宫中公主或娘娘的銮驾。 另一辆车由两匹马拉着,要小很多,但一看那马车纹饰也很考究,非普通人家可以用的。 杨玥自嘲的一笑,暗道:加上自己的马车,就是三辆了,这士林府还真是门庭若市,亏自己还把他当成一个小小的官奴,从心底里怜惜他。 到了门口,杨玥一行就被守门的拦住了,让她们在门口等着通传。 杨玥等人站在门口等候,见里面出来一位丽人,身穿一件紫色的云纹斗篷,帽边镶着一圈白色的狐毛,由一名丫鬟搀扶着,从院里迤逦缓缓行来。 走到门槛处,那丫鬟扶着她的腰说:“粉黛姑娘,你身子不方便,千万小心着些。” 刚才斗篷遮着没看清楚,走到近前,杨玥才注意到她在斗篷掩映下隆起的小腹。 杨玥站在门外,那姑娘就和她擦肩而过,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她的柳叶弯眉下,丹凤眼微挑,容貌极美。她款款走过,只拿眼角瞄了杨玥一眼,便未加理会的走了过去,只留下淡淡的香气。 杨玥如被雷劈中一样,呆立在原地,半天脑子才从麻木的状态缓过来。 粉黛不就是宫中的那个舞姬吗?原来早被他收入府中,有了身孕。可笑的是,自己曾经竟然以为他是世间最纯净的男子。 呵呵,真是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