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宅待了没有半月,其间去祖坟祭拜了一下先祖就收拾东西回来了。村长送我上了车,临走前跟我说要我好好学习,学会独立,不要什么事都去麻烦我姑姑,毕竟……话说了一半就走了。我坐在车上,看着他沉重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股失落和疑问。 我一如既往的学习,安分守己,浑浑噩噩。至今,我已经两个月零十天没有看到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会在哪里,会不会有些许改变,我不得而知。 又是一个七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去她的住处问个明白。 出乎意料,我去的时候她竟然在。本以为会无功而返,但这次拜访我还是知道了许多事…… 那是一个阴天,风吹着有点冷,她并没有锁门,我推门进去她正躺在院内那棵梨树上,双目紧团,青丝垂下,时不时一阵冷风吹来扬起她的衣袂,我不禁冷打了个颤,她却丝毫不觉、自岿然不动。怕扰她休息,蹑手蹑脚地走到石桌旁轻轻坐下。许久,静了许久,本是静谧,我却感到压抑和沉闷,她就那样一直躺在树上几个小时不曾变动姿势,就好像死人一般,我忐忑地抿了一下唇,起身将要走的时候,她说话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好了,”转身看过去,她姿势还是一点不变。我手足无措地回到坐位。 “你到底是谁” “白术。” 我心里一惊,想起上次从老家回来之前特地去了姜镇外的那座山上一探究竟,那山顶确是有一座破旧不堪的庙宇,那灵牌上确是写着“天女白术神位”六个篆字。 “你是天女”见她没有回答又问:“这么多年你样子丝毫都没有改变,你真的是神”说到后面,语气不由得加重,心逃都加速起来。她似乎受到触动猛然睁眼,翻身坐起,直直看着我,不合时宜的梨花随风飘扬,她一身紫衣很是耀眼,看着她的神情不禁后退几步,内心正要笃定的时候她却否认了,“我不是神,我是人,你怎么会认为这个世上会有神呢!”说完放声大笑,看起来极为豪迈,我却听出了些许凄惨苦涩的味道。 以前她,话从来说不过三句,但是今天她有点不同寻常。我也终于知道了她屋里有关那幅山水画的秘密,她先前搪塞我所说那是同门道友所赠,后来细想才觉得奇怪,道友怎么会赠人一幅会将人锁在其中的画。如今才知道,那是一幅锁仙图。 —————— —————— 公元前247年的一个黄昏,她在山间小路走着,身后跟着一个少年。少年穿着身素色衣裳,走路跌跌撞撞,额上大汗淋漓,落日余晖撒在他身上就好像火灼一般难受,却还坚持走着。姑姑说要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过完一生,为了让他不被追杀,还将他的“俞”姓改为“余”。 他一个踉跄摔了一跤,立马从地上爬起却看见姑姑停了下来坐在一块大石上。 “为何不走了”他问,小脸通红、两眼清澈的看着她,“休息片刻再走。” 话说的听不出任何情感,他却知道是姑姑心疼了,顿时展开笑颜顾不得地上尘土直接坐了下来,用袖子擦额上的汗珠。他本想和她搭话却不知道说什么,看见不远处的一片红便起身想给她姑姑摘些来,女孩子都是喜欢花儿的吧! 这样想着,一会就到了目的地。正满心欢喜的采着,拨开面前最大的一丛,陡然看见一群人手持利刃将那母子团团围住,那孩子跟他一般大但是目光更为坚定,看不出丝毫恐惧,白暂幼嫩的脸上沾了儿滴鲜血,看起来莫名的戾气。 眼前的刀光剑影不由得让他想起日前在姜都城外所见,如今想起也是怵目惊心,看着那把发着寒光的利剑向那孩刺去,“啊”的一声大叫惊动了黑衣人,黑衣人朝他径直甩来一把剑,他登时吓得忘记躲闪一时呆在原地,冷汗直冒。姑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出现在他面前,那把剑在离姑姑七寸远的地方停了片刻,之后像是受到莫名的指使,调转方向朝那黑衣人刺去。那人费力躲过,目露凶光,一行人嗜血般的看着姑姑应是想先解决了她,却又在一刻间眼神茫然,手无力的提着剑,渐渐走远。 那母子二人皆疑惑的看着姑姑,长吁一口气,磕磕绊绊的向她走来。而他仍然惊魂未定,等到那孩子扯着他衣角问“你们是何人”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姑姑却已经走远了。 “我名余泽,可如何唤你?” 那孩子发神的看着姑姑远去的背影,他母亲替他应答说她们从远地赵国而来,被人追杀,他问了何故如此,却久久不见回复。 因去处不同,同她们道别后便快步追上了姑姑,在一处背风的地方歇了一晚便又继续赶路。 姑姑确实现了她说的话,将他带到了一处桃园圣地,风景如画却毫无人烟,他每天晨起自己做了吃食之后就爬上屋顶看着远处的层山,吹着管箫,或许某一个清晨她又会回来,带着一些外面的玩意儿。他日日就这样想着,看着东山的日升月起,脚下花开又谢,不觉已过了七年…… 一日,他正在屋后给刚栽下的芍药浇水,忽听屋外一阵声响,赶紧放下手中器具,打开门,看到的却不是姑姑。 那日,她感到莫名的心慌,想着是否是那孩子出了什么事,掐指一算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的命格。赶回去的途中,遇见一人,名叫徐君房。看他周身笼罩着一股雾气,虽不是妖邪但也并非善类,故并未与之搭话,绕过继续前行。又听他道:“师父可是十足挂念仙家呢,吩咐弟子要是遇见了定要好生招待着!” 从容转身,见他模样,好久才想起多年前的确是在个小辈那里见过,当时他不过髫齿之岁,一双眸子黑亮,紧跟在他师父身后,她随意瞥了一眼,道天资不错可以一教,半句“须得谨慎”却没说。如今不知是因了什么缘故,看他命相也是模糊不清。心想今日不宜出行,便由他带路可休息一下也好生思索一番。 寻了间不错的客店,刚坐下徐君房便开始寒暄,说什么他也是许久不曾见到他师父,望仙家何时见到了替他问个好凡此种种。她轻轻点头搪塞,想寻个由头将他赶出去又听他说什么近日来招了个弟子,烦她看看资质如何,她睁眼起身,心想昔日还是徒弟的人如今都要收弟子了,忽又想到那孩子,嘴角泛起笑意,也正是适婚年龄了! 转身看去,那人一身玄袍带着凉意从屋外走来,眼光深邃面露高贵之态,含笑却无笑意,她一见心又不安起来,看不清来人面相更加惊诧。脸上却云淡风轻,说着客气的话心里默念口诀想全身而退,却感到体内血气异常跳动,无法压制。 身着玄袍的男子一阵豪爽的大笑,折扇一指,墙上一幅画展开来,愈见熟悉,这画她以为早已销声匿迹,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见着。收了画转身想脱身而去,却被徐君房挡住去路,目露凶光,念着那句熟悉的咒语,顷刻间,她就被锁入画中。她收的那副原是假的。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被锁入画中,亏得…… 如今,想来是很难再出去了!可怜那孩子。 困于画中,听道:“孤便是仙君当时救下的那名少年,多蒙搭救才能顺利回国。” “救你纯是偶然,何须挂念。” 又听:“孤要你留下你便走不得!” 语气十五霸气,她听着,像极了很久以前的一个人。画中景致丝毫不变还是以前那般,她端坐在曾坐过的桥头,闭上眼,心无杂念,慢慢压制体内翻涌的血气。 “阳国姜都俞氏唯一血脉俞泽,仙君不想他平安此生?” 她一听猛然睁眼,锁仙图发出摇晃,徐福在一旁道:“弟子不敢对仙家不敬,仙家肯定也希望中原一统,天下再无灾祸!所以希望仙家能助秦王大业,那姜都俞泽便可一生平安无事!” 她这一生,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却又一次一次遭此境遇。可如今为了俞家只可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