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凌卓风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胡思乱想,那边胭脂已经在发飙了,“我刚刚梦到......不对,是师父与我心灵感应了,她叫我赶快醒过来,不然你会担心。担心个屁,你睡的比我这个昏迷的人还香。” 凌卓风看了胭脂一眼,看来师父已经知道他们完成了任务,并通过心灵感应找到了胭脂。制香师之间有项特殊的技能,一个制香师可以通过香进入另一个制香师的梦境,并与之交谈。不过看小丫头的过激反应,师父不光是让她快些醒来这么简单吧,如果他没猜错,这丫头是挨训了,才会找他撒火的。 于是,凌卓风走到床边,懒洋洋的坐下,先给了胭脂额头一记爆栗,揶揄道:“你是让师父骂了吧,才会一醒过来就找茬。” 胭脂被拆穿,脸立刻就红了,低垂下眼帘,恨恨的骂道:“狡猾的老狐狸......” “什么老狐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老了,该别是把脑子给熏坏了吧。你师兄我正值青春,风华绝代,走到哪儿后面仰慕的小姑娘都一抓一大把……”凌卓风很奇怪,明明不是个美男子,年纪也不轻了,却特别在意自己的外表,关于帅不帅这个问题异常的在于。 也不怪他,这家伙虽说外表平平,桃花运却向来旺的很,也不知靠什么魅力将众多小女孩迷的五迷三道。正因为有太多爱慕者捧着,才会让他对自己的外貌有了种错觉。 “啊呸。”胭脂毫不客气的鄙视这只花孔雀,“这里是青楼,就镜子最多,拜托你赶紧找一面看看,数一数脸上的褶子,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正值青春。” “我脸上的褶子还不是在这儿为你操心累出来的,我来之前哪里有?不管,回去之后你那些特别贵的面膜给我来几片,我得保养一下。”凌卓风敲起师妹竹杠来毫不手软。 “不给,自己买去,要不就找你那些女朋友要去,保准够你用个一年半载的。”胭脂平日里的爱好之一就是与师兄斗嘴互损,现在任务完成了,心情大好,她就想损师兄几句找乐子。 任务?胭脂猛然想到了她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忙问道:“对了,香拿到了吗?还有,那个高德怎么样了?” “总算还记着正事。”凌卓风笑道,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块玉,“这就是高夫人送来的,香在玉的里面。” 胭脂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又问道:“那高德......” “傻了。”凌卓风叹息,“你用的香太猛了,直接刺激到了高德的脑神经,他现在的智商只相当于三四岁的孩子,谁都不记得了,高夫人把他带回了家,守着他。你呀,做事太不计后果,幸好高夫人未怪罪,还主动送来了玉。你可得长记性,下次不许做这么过激的事。” 胭脂一听高德居然被自己用香熏傻了,心里别提多内疚了,所以也就难得的没顶嘴,却还是忍不住的为自己辩解道:“我也是没办法呀,如果中途停下来,高德就有可能识破我们的阴谋,到时候不仅高夫人会被扫地出门,我们也很难再拿到香,情况不由人啊。” “哎,这次也确实是意外,不能全怪你,谁能想到那个高德,死活不肯忘记羽悠,也是个痴人。”凌卓风想起此事也是唏嘘不已。 胭脂满脸的愧疚,后悔道:“是啊,如果早知道是这种结局,当初就该说服高夫人同意羽悠进门为妾,反正在这个年代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总好过像现在这样,好好的一个状元让我弄成了傻子。” 胭脂一想到这,心里就后悔不已,她虽然瞧不上高德的薄情寡义,但好歹那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因为她成了傻子,她又怎会不内疚? “我想去看看高德和高夫人。”胭脂说道。 “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陪你去。”凌卓风知道胭脂在内疚自责,揉了揉她的头发,以示安慰。他和胭脂认识十几年,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丫头嘴硬心软,常常嘴上说着狠话,心眼却特别的好。这是她成为制香师后第一次出任务,就把高德弄的如此惨,心里会好受才怪呢。 “丫头,你记住,你是制香师,不是救世主,有些时候职能舍弃一些什么,才能顺利完成任务。你今天只是不小心将人弄傻了,改天为了任务有可能需要你去杀人,但你也必须去做。”凌卓风扳过胭脂的肩膀,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可他不是坏人啊,虽然他始乱终弃,想要抛弃结发妻,却也罪不致死。难道我们制香师为了完成任务就可以罔顾人命?难道所谓的任务比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还重要?师兄,不该是这样的,我们不是救世主,可也不该成为冷血杀手。”胭脂听了凌卓风的话更加受不了了,他说如果有一天为了完成任务必须去杀人她也得去做,那么她成什么人了,一个冷血的工具? 凌卓风知道胭脂又曲解了他的话,钻牛角尖了,“你别忘了,高德可是为了娶羽悠进门而动了杀妻的念头,他是好人吗?如果没有咱们横插一脚,说不定现在高夫人已经遭了他的毒手。你这么想心里会不会好受些?至于我刚刚说的那些话,那只是假设,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你要做的。你现在的工作很重要,只有找齐十二味香料,才能避免一场大灾难,你是在救更多的人。” 既然话题转到了十二味香料上,胭脂立马将愧疚抛在了脑后,问出了心底长久以来的疑问,“师兄,你知道师父让咱们找的十二味香是怎么一回事吗,师父什么都没告诉我,只说以后我就会知晓。” 胭脂想起半年前,云游在外很久不见人影的师父突然回来,面容严峻的将她叫到房间,说要交待她一件很重要的事。 师父要她去找十二味香料,并且其中只有四味知道下落,其余的需要她和师兄自己去查找线索。师父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她告诉她这十二味香料意义重大,不容有失,必须在三年内全部找出来,否则会出大乱子。 胭脂当时刚刚出师,又被予以如此重大的使命,整个人是又激动又骄傲,在师父告诉她现在不能说太多以后会全部相告之后,她便没有再追问,欣然领命。 可是现在凌卓风又一次提起这十二味香料,并且又说到“一场大灾难”,胭脂立刻就想起师父的话,所有的好奇和疑惑再次被勾起,还隐隐有些不安。 只可惜凌卓风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是制香师,这又是你的任务,你都不知道内幕,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刚刚说的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凌卓风并不是制香师,因为只有女性才可以成为制香师,这也“香”这一门里千百年留传下来的规矩。凌卓风的身份是保护协助制香师完成任务,他这一行有个统称——影守,意思就是要像影子一样跟随制香师。 所以凌卓风并不懂制香和用香,但是他功夫了得,跆拳道、空手道、散打样样精通,可以贴身保护胭脂。 每位制香师到达一定水平后就可以收徒弟,她们可以收一男一女两个徒弟,男的日后成为影守,女的日后成为制香师。而且每位制香师一生只可以收两位徒弟,如果其中一个死了,尤其是女徒弟死了,这名制香师就算是断了香火了。 胭脂“大病初愈”,和凌卓风说了这一会话,已经是体力不支了,宜欢让厨房用鸡汤做了面条送来,她狼吞虎咽吃完后倒头就睡。 等她再醒来,已经是两天后。胭脂基本好的差不多了,便和凌卓风一起去了高家。 来到大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高德的声音,凑到门缝一看,只见高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拍手一边含糊不清的哼着儿歌,一脸的天真无邪。如果不看他那张脸,倒真像是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在玩耍。 而高夫人就陪在他身边,时不时用帕子擦一擦高德的鼻涕和口水,一脸温柔慈爱的表情。 凌卓风和胭脂看了一会儿,便悄悄离开了,他们并没有去打扰高家夫妻,也许两夫妻也并不想再见到他们。 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胭脂突然开口道:“其实高夫人和我说过,她说她最幸福、最怀念的时光,就是高德未中状元前、两人一起生活在茅草屋内,高德读书,她在一旁做针线活陪伴。现如今,他们也算是回到了最初的相处模式,高夫人求仁得仁,她也是幸福的吧。” 在芳草园又休息了一天,凌卓风和胭脂带着宜欢去了京城,看望已改名为林奕儒的小宝。 他们来到林家经营的店铺,假装买布料。刚进去没多久,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男童走了进来。 正在后面查账的林老板立即走了过来,一把扯过男童,满脸慈爱的问道:“奕儒你怎么来了,平时下了私塾不是都直接回家吗?” 林奕儒咯咯一笑,调皮的说道:“我来找爹,和爹一起回家啊。” 林老板宠溺的揉了揉儿子的头,打趣道:“怎么,是不是淘气了怕你娘骂你,所以先来找爹,让爹陪你一起回家?” 林奕儒夸张的挤了个鬼脸,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那么乖怎么可能惹娘生气。我是专门赶来救爹您的,您昨晚和几位叔伯喝酒喝到后半夜吧,今天一早娘可生了大气,说晚上等您回家叫您好看。” 林老板一听先是呼吸一顿,转而又大笑起来,“还是我儿子心疼我啊,你娘平时最宠你了,有你给我求情,我又逃过一劫啊。走,儿子,咱们回家。” 说完,林老板最后又交待了伙计几句,便搂着儿子肩膀往外走,父子俩边走边说,别提多亲密。 “爹,您以后少喝酒,伤身体。” “行,我听我儿子的。走,爹去给你买你喜欢吃的烤猪肝再回家,你每天读书辛苦,多吃点肝,对眼睛好……” 一直到父子的身影走出去好远,宜欢才回过神来,她觉得脸湿湿的,一摸,全是眼泪。 胭脂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宜欢的肩膀,低声道:“要不要相认?” “为什么相认?”宜欢满脸的泪,却笑的异常开怀,“他有个那样爱他的父母,那样温馨富足的家庭,我才不要去破坏他的生活。就让他去做林家的儿子吧,我不该去打扰他的安稳人生。” 胭脂有些诧异又有些感动的打量了宜欢许久,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眼前这个身材臃肿却还穿红戴绿、皱纹横生却还涂脂抹粉的老鸨,年轻时一定极美。 三天后,胭脂和凌卓风告别了宜欢,回去了他们来的地方。 施惠城的生活还在继续,那些因他们的到来而改变了命运的人们,仍在努力的活着。 高德彻底傻了,对外宣称因怪病所致,皇上深感痛惜,体恤重臣,下旨厚赏了高德,让高家的人衣食得以保障。高夫人遣散了家中大部分仆役,每日除了照顾母亲和子女,便是陪伴高德。高德也很依赖她,只肯让她陪在身边。 高夫人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羽悠还是嫁给了那位一直很喜欢她的朱员外,当上了正室夫人,不过两年又添了一个胖小子。朱员外对她很好,偶尔午夜梦醒也会想到高德,可是于她而言,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胖了一些,却觉得这样甚好,她找到了依靠,终于可以平安终老。 李之景在当年的科举考试中拔得头筹,成为了新晋状元郎,深的皇上倚重,又在不久之后的一次宫宴上,凭借俊朗的外表和出众的才华赢得郡主芳心,当上了王爷的乘龙快婿。他利用手中的实权和岳丈的势力,发兵剿匪,将当年害死父母的贼人全部斩首,大仇得报。 李之景仕途顺利,与郡主感情融洽,每年他都会抽空去探望高德和高夫人,并终生对高德身上发生的事守口如瓶。 宜欢继续经营芳草园,生意一年比一年好,赚了很多很多的钱。她时常会派人去京城林家的店铺采买布料给姑娘们做衣服,虽然从不露面,心里却觉得踏实,仿佛用这种方式就可以与儿子的生活挂了钩。 十三年后,小宝,也就是林奕儒高中状元,阴差阳错的当上了施惠城的父母官,不得不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林奕儒上任的第一年,施惠城周边的村庄闹了旱灾,颗粒无收,无数灾民饥寒交迫、流离失所。他急的一筹莫展,四处筹银子赈灾却成效甚微。就在此时,宜欢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她变卖了芳草园,拿出一大半身家支持林奕儒赈灾,救了数以千计灾民的性命。 自那以后,宜欢便热心于做善事,不仅用自己毕生的积蓄接济穷人,还动用自己在青楼里结交的人脉,游说那些有钱人捐钱捐物,几乎成了施惠城第一大善人。任谁也想不到,昔日那个唯利是图的老鸨,可以慷慨至此。 林奕儒与宜欢接触几次后,觉得异常的投缘,不顾非议,认宜欢做了干娘,那一夜宜欢喝醉了,她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又过了五年,宜欢身患重病离世,弥留之际,儿子始终守在床前,她终是可以瞑目了。 宜欢至死也没有告诉林奕儒他的身世;林奕儒一生都怀念这个明明是“陌生人”却感觉无比亲切的干娘。 只是这些,胭脂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