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当年合璧殿的那场大火扑灭之后,宫人们竟然没能在余灰之中找到赵皇后的半块碎骨。
想来根本原因就是赵皇后压根没死在里头。
梁立烜冷嗤一声,“孤必将他们碎尸万段!”
到底是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他的观柔。
若是让他查出来了,他一定、一定会有万种极刑加诸于这些人身上!
徐棣忙道:“陛下不可!陛下!”
“奴婢在冒着杀头之罪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心中恨他们,奴婢是知道的。可是陛下若是真的杀了这些人,叫皇后陛下如何自处呢?皇后陛下心中又会如何想陛下?依奴婢的愚钝之见,陛下非但不能杀了他们,还须得当着皇后的面儿,大肆嘉奖他们敬爱效忠皇后的一颗心……说不定皇后陛下心中也会高兴些的。”
也正是基于徐棣这种先入为主的猜测,他顺势又向皇帝提议道:
“还有一件事。皇后陛下当年生下公主不过百日便匆匆离宫,生下公主之后因着那些事情……也没能好生调养一番。都说生育之事是最害女子身子的。皇后如今虽看着气色甚佳,可焉知没有底下积着的老毛病、尤其是月子中落下的病根呢?
陛下若是想和娘娘彻底解开心结,应当多多关心娘娘的身子才是啊!陛下当请那些有名有才的医官们一同为皇后会诊过、而后再用天下珍宝异草为娘娘熬煮补汤,滋补着娘娘的身子。娘娘喝着这些汤药,也会明白陛下对她的重视的。”
徐棣今夜所说的这几句话,都还算明白话。
梁立烜都听了进去。
他也豁然提醒了梁立烜。
是啊,观柔的身体。
她当年那样辛苦地挣扎在产榻之间,为他生下了他们的女儿,生下了那么可爱的月儿。
可是他都没有好生安慰一句她怀孕生产的辛苦,反而在她产榻前因为女儿的异眸同她争吵、对她恶语相向。
他也没有关心过她生产之后的身体恢复的如何,在她月子里,他和她之间除了争吵还是争吵。
他都没有亲手端一碗补汤喂给自己的妻子。
人都说月子里的女人轻易是不能掉眼泪的。
然而观柔在生完东月之后不知哭了多少次。
凡此种种,都是他亏欠自己的妻子的。她应该受到的来自自己丈夫的呵护和宽慰,他从未给过她。
如今他手握四海九州之富,也难以弥补自己心爱之人所受的滔天委屈。
一别五年,她又是孤身一人在外,生产完的这些亏空,可都补好了?
身上还有痛的、不舒服的地方吗?
怪他后悔得太迟,几日之后才想起这一遭事情来。
于是皇帝当即命这些年来照顾自己身体的几位医官明日打起精神和他一起去麟章院为皇后请脉,并且命徐棣现在连夜去翻找库房档案,将举国之内能找到的所有滋补身体的好东西都送到皇后那里去。
过去没来得及给她的,现在他想一样一样弥补回去。
到底上天垂怜,还是让观柔回来了。
*
翌日晨起后不久,皇帝更衣洗漱毕,便带着几位医官一同去了麟章院。
这一次皇帝洗漱时格外认真,甚至还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
末了,他极为落寞地抚了抚自己鬓边的白霜。
“皇后正当盛年,美貌如旧。可是孤却在老去,连发间都添了霜色了。”
“孤已不再年轻了,这样的一张面孔,是否会让皇后厌弃?”
听到皇帝喃喃自语地说出这些话来,徐棣心下一惊,许久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这世上,为了自己的样貌而不安的皇帝,大约邺帝还是头一位吧。
在铜镜前立了许久,皇帝背脊微弯,狼狈地转过了身。
“以后,近前内侍的那些亲卫们,都叫他们戴上面具巡逻。不许抛头露面地到孤的皇后跟前露脸。”
“是。”
皇帝让徐棣为他取来一件墨绿色的长袍。
“皇后从前便说,孤穿这个颜色很好看,稳重老沉,颇有枭雄之气。”
他如今的生活都在围着赵皇后一个人转了。
日夜所思,行动所想,都是赵皇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徐棣默默地叹了口气。
*
入麟章院时,赵皇后正在陪东月公主看书。
见到皇帝来了,赵皇后象征性地要起身行礼,但是很快就被皇帝重新按坐在了椅子上。
旋即,赵皇后就不再说一句话。
她甚至根本没有认真去看皇帝今日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倒是皇帝有些讨好地向她开了口,说想要请医官们为她请个平安脉,看看她的身子可有什么需要调养的地方。
赵皇后客气却疏离地拒绝了回去。
不过事关皇后身体,皇帝还是强硬地坚持了下来,一定要让人给皇后看看才行。
在孩子面前,赵皇后不想和他闹得太难看,只好任由他抓着自己的一只腕子,递到了医官们跟前。
几位医官轮流为赵皇后诊脉毕,结果一个接着一个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看上去情况似乎还真的有些不好,只是医官们又不敢当面直白地说出来。
皇帝的心都碎了,不敢去想她这些年究竟是吃了多少的苦。
赵皇后看出这些医官们嘴里有官司却不敢说,当然她自己更不想听,摆了摆手便命他们滚出去。
皇帝又和皇后说了几句根本得不到答复的话,也下去了。
回到自己所住的嘉合居后,皇帝将那些医官们召来说话。
医官们倒是十分实诚地跪地叩首:
“皇后陛下身子康健,并无需要调养的不足之处。”
“只是……陛下命臣等为皇后补足产后的亏空,可是臣等会诊之后,均并未发现皇后陛下的身子有什么生育过子嗣的痕迹。”
皇后没有生育过。
梁立烜眉头一动。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