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花镇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一群一群无事之人围绕着从城里拉来的挖掘机,或站在坎子上,或坐在草地上,露出红裤带的男人们穿着张兮兮的衣服,手里夹着别人递过的劣质烟,谈论着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买卖,卖散酒的老头,将酒桶摆放在空处,拿着一个小漏斗,一两二两的往杯子里装。
不喜欠别人一分一毫的人总能解开一层又一层的衣衫,掏出包裹得很严实的小钱,递过去。
有的人则记在账上。
背上背着一捆锄把,戴着虎头帽的老头,轻轻将上好的锄把靠在坎下,和人聊了起来,路过的妇女会上前问他锄把多少钱。
挖掘机成了小镇非常新奇的东西,有人在讨论其的工作原理,有些知道多一点的说挖掘机使用的履带是坦克上拆下来,说得有模有样,大家信以为真。
小孩喊吃晚饭的声音响彻小镇。
州属花镇行长,变成了镇长。
他低调,一点威严都没有,不过路过各地,人们还是尊敬地喊他一声镇长。
有人要办事,带着东西上他家去,他却不接受,事情却照样办好。
名声渐渐在花镇传开,出入镇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镇上开始组织起众人养殖土鸡,说销售由镇里负责了。
半信半疑的人们开始了新的尝试。
挖煤的人还是半死不活,整天望煤兴叹。
短时间内的改变,人人都可以感觉得到。
红风P30停在马景澄家那里,引起了众多人的关注。
他回家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是一些琐事,好几天都在院子里抱着一本书看。
张苍云疑惑地问自己妹妹:“妹夫这是怎么了?”
张莘月脸一红,埋怨道:“张苍云你在说什么哦!!”
张苍云嘴一撇:“景澄在城里受了什么刺激,一回来就这么爱看书?”
张莘月只是看着马景澄,没有回答。
张苍云做了个鬼脸,识趣地走开。
第二天,准备就绪的张苍云带着一群人开始栽苞谷。
马景澄自然也免不了要一起干活,不过,众人没让他干重活,而是拉线,挖坑需要有人在另一头拉一条标准线,他就干那个工作。
张莘月背着一个小竹兜,身材高挑,在地里还是出类拔萃,一眼就能看出与众不同,她的工作就是往坑里放种子。
跟着到花镇的两个司机,乐意地挑起了大粪,两个老人觉得似乎不妥,但他们说都是穷苦人家的长大的,没有什么不妥,干得不亦乐乎。
此外,新任镇长也带人来帮忙。
有些路过的人也自己加入其中,仅仅半天,两家人的玉米就种了下去。
自然款待是免不了的,在刘东家原来的房子里。
除了没有电,一切似乎都还不错。
之后,两人拿着东西上了丹山,去看望老和尚。
老和尚反复观看张莘月的状态,缓慢地点头。
还问了一些关于病鹊的情况。
马景澄说起两人将要离开攀州的事情,说到张莘月的那个大水缸可以携带,但却不好建造煎药的灶台等等。
其实马景澄的意思就是希望老和尚拿出一些珍藏的配方来。
老和尚岂会看不透他的心思。
聊着聊着,老和尚就从屋里抱出来一个包浆的箱子,推到张莘月面前:“月儿,你天生和别人不一样,这是为师为你准备的嫁妆,如今看来是时候了,只是…”
老和尚看了马景澄一眼,然后说道:“你要答应为师,十八岁之前,不可同房!”
张莘月看向马景澄。
马景澄赶紧给老和尚保证:“大师,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老和尚点点头,随即对马景澄说道:“月儿眉宇间杀气渐露,都是因为你吧,所以,如果你真的关心她的话,危险的事情,要少做,能不做就不要做,能忍则忍…”
马景澄知道,以老和尚的心性,今天的这话,多少对自己是不满意的,他点头:“谨记!”
老和尚之所以选择张莘月除了因为其体质,还与她的心性有关。
如今她动怒了,就说明遇见了多次的危险。
老和尚自然能够检测出来。
他对马景澄有成见也是在所难免的。
之后他又单独和马景澄在后山聊了一些别的东西。
马景澄也借机询问,可不可以将秘方用作商业,老和尚未予置否。
望着两人下山的背影,老和尚一滴老泪从眼角滚落,他不知为何。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这一年,清明节,花镇没有下雨,只是早上的露水比较重,出去一趟,回来,裤腿会完全湿透。
花镇,花其实不少,桃花、樱桃花、杏花、梨花、李花、苹果花、棕树花…连竹子都会开花。
大多数人家都有一株杏树,风一吹,满树的花朵随风而落,不得不说是花镇一景。
清明,烧纸挂亲是传统。
家家户户都要买上鞭炮,带上家里的男孩子,整天穿梭在各处,给已逝之人挂亲,无论多远都要去,有点人家距离坟墓比较远,头一天就出发了,或者清明之前好几天就出发去挂亲。
近一点的,从祖上最老的可以叫得出名字的老人开始,直到最近的人,都要去按规矩挂。
只有男孩子可以去,女人是不让去挂亲的,这是规矩。
这天,他谢绝了所有人,独自背着香火纸钱去了山上。
跪在刘东的坟前,一边给他烧纸,一边将所有的故事讲给他听。
风吹着,吹落松针,吹着虚无的一切。
生命脆弱与顽强并存,存在或者毁灭,从来不需要谁理解。
凭借自己的意志去生存,丢掉和得到,其实没有区别……
存在的任何行为都没必要为了满足别人而努力,自我诉求之路,仅仅是个体的追寻,这一天,他努力探寻的,他做到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往日的心酸涌上心头,他诉说自己从来都是一个感性之人,被生活,被社会逼成了冷漠的模样,在心底最深处,退无可无退。
世界上,他唯一的支柱就只有自己,他爱生活,可生活没有给他任何可以轻松的选择。
冷漠是一个人保护自己和对抗世界的方式,是唯一不会被随意伤害的模样,可那本不是他的样子。
……
如果冷漠是他本来的样子,他就不会花费巨大力气去追寻一个不能回击的答案。
这个答案,刘东一生都没有得到的答案,他找到了。
“东哥,我找到了!”
他洒下一瓶茅台。
听着那哗哗往下倒的声音,他想:“放心,在这个世界的你,如此贫穷,在那个世界,我让你成为富翁…我一次给你烧壹佰亿过去,还有好多美女也烧给你,通通都有…”
山风吹过山岗,拂过松涛,吹在他的脸上。
他扔下了一切,阔步往山下而去。
待他走后,坟边的地上,一个人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咳嗽了几声,扭头看了一眼那些纸钱,然后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揉了揉眼睛。
“呵,差点让他给弄哭了!”
嘴硬的他硬是不承认自己哭过。
拿起旁边的棍子,“老兄,你应该收到了吧,我稍微翻翻,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
他安慰着自己开始乱翻。
少年走得很慢,弯弯绕绕地往下走。
想起了原主和刘东在山里摘榛子的时光,想起了骑在松树上吃松子的情景,想起了削青钢木作剑,站在山梁两端扮演大侠,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慌,在月夜,两人跟着月亮赶路,为了驱散害怕就大声说招式,回去躺在床上才说,刚才我看见一个人影飘在我们后面,吓得少年躲进了被窝,拉被子盖上,刘东这时才哈哈在煤油灯前手舞足蹈说是骗他的……
如今,生命可贵可贱,不过一念之间,快乐还有,但好像不再纯粹。
命,尚且如此,又何况是爱恨情欲,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终究,做什么都是为了践行自我。
曾几何时,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巨富大鳄要通过经济玩-弄底层之人,原来那不过是太无聊了,就像喂食小白鼠一样,只有处于挣扎状态的人能够获取短暂的快乐,自命无敌于世界的人,不玩弄-人性,玩什么?
清风吹过他的眼,既然是这样,那么,巨头们,来对决吧!
感慨生于景,发于心,贯于脑,显于行。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家附近。
院子里,有五六株杏树,花色各异,树下有一人,偶尔有花瓣飘落她发髻身上。
他从未见过她安详宁静的样子,这种美好,只能体会,难以用语言描绘。
她那么安静,那么美好,自己让其跟着满世界闯荡,真的对吗?
少女似乎也发现了他,扭头露出一种笑容,美!
美如梦幻,杏花三五瓣,时间三五秒,阳光三两束,缓慢的时光中,她在画中…
他终于还是露出了笑容。
风轻,眼澈,鸟静,齿白,花美,人好,怎可如此扫兴。
是难得回来还是怎么?
仿佛一切都那么新奇。
“我们去骑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