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岐看着上杉暮一瞬间冷冽下来的神色,不由凑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上杉暮便欲将指尖鲜血往八岐眼皮上抹,却被八岐一下躲开:“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上杉暮怪异地看了眼思想竟然分外保守的八岐,干脆将指尖的血挤了出来,低声念:“去!”话音刚落,那滴血竟直直飞向八岐的眼皮。 这时候,小纯正好转过身去,也就没看见他们这一系列动作。可在一旁伴奏的茨木却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但他不发一言,只低垂着双目,看似认真地拨弄琴弦。 借助施加了咒言的鲜血,八岐也看见了小纯后颈的印记,漫不经心的神色一下收敛起来:“这是……妖文?” 乐声乍停,随后是拨子掉到榻榻米上的轻微声响。屋内众人皆是一怔,小纯也停下舞蹈,看向茨木:“……老板?” “没事。”茨木面不改色地拾起了拨子,正要继续弹奏,又忽听门外有声响,循声望去,只见酒吞不客气地用脚开了门,手上托着两个大托盘,随后将托盘分别往上杉暮和八岐的矮几上重重一放,皮笑肉不笑地说:“两位客人,请享用吧。”又补道,“这可是我亲自下厨做的。” 托盘上放着清酒和一些料理。清酒看起来不像有问题,只是这些料理全都散发着焦糊的气味,几个盘子里都是黑乎乎的一团,已经无法分辨原来的材料究竟是什么了。 上杉暮忍不住斜眼看向酒吞:“你端上来之前,试吃了吗?” 酒吞抱臂冷笑:“还用试吃吗?放心放心。” 上杉暮以为他会说出“虽然卖相不好,但是好吃”一类的话,结果他说:“根本不用试,肯定很难吃。不然怎么给您享用啊?” 上杉暮:“你的店到现在都没有倒闭,真是个奇迹。” 酒吞:“本来我这店开得好好的,但您这尊丧门神来了之后,以后可就真说不准了。” 眼看着两人又要掐起来,茨木揉揉眉心,对有些无措的小纯说道:“你去厨房给两位客人做点能吃的东西吧。” 艺伎是一种表演职业,通常是为客人表演舞蹈、乐器,还会给客人斟酒,与客人谈心一类。按理来说,下厨不属于艺伎的工作范围。不过在这个穷酸到只有三个人打理的“万释屋”,身兼多职才正常,就比如茨木身兼服务人员和乐师,酒吞身兼前台和厨师——虽然厨艺看起来十分糟糕,不过也有可能是故意如此。 目送着小纯出了门,茨木这才走过去,将格子门缓缓关上,看向八岐:“阁下知道妖文?”酒吞一听这话,也坐下来看向八岐。 却是上杉暮先说话:“原来你们知道这件事。”她口中的“这件事”自然是小纯被种下咒印,哦不,是妖文。 酒吞冷笑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们了。你都能发现的事,你觉得我们会发现不了?” 茨木接着道:“如阁下所见,小纯是我们唯一的员工。小纯的事,我们是十分关心的。前两天小纯身上便带上了这个奇怪的印记。”茨木说着,拿起八岐桌上的筷子,蘸着酒水,在矮几上画出了那个诡异的符号。 茨木接着道:“这个印记我们没有见过,也抹除不掉。但我们猜测,应该是小纯被人盯上了。” 上杉暮便问:“为什么要盯上小纯?” 酒吞冷哼一声:“看来你这个什么副组长,也是名不副实啊。” 八岐便提醒道:“其实小纯……特别地香甜。” 上杉暮忽然想起之前在小纯身上感受到的香甜气息,有些人因为出生时辰的原因,在他们这类有灵力或者有妖力的人眼里,便是大补之物,带着分外香甜的气息。但她和小纯毕竟同为人类,这香甜的气息在她身上是大打折扣的,但对于那些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而言,可就不一样了。恐怕在他们眼里,小纯就是个移动的食材。 上杉暮忙问:“小纯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茨木回答:“是1995年的10月24日。” 上杉暮连忙用手机搜索这个日期,却发现这一天发生了日食:“她是日食日女子?” 所谓日食日女子,是指在日食当天出生的女性。过去日食被认为是“天狗食日”,虽然这早已被科学证明不过是个虚假的传说,但这一天,太阳的力量无限衰退,在日食的那一刻,呈昼夜颠倒之象。在那一天出生的人,尤其是女子,会因至阴的体质,被妖魔鬼怪觊觎。 但继续查看资料后,上杉暮微微松了一口气:“1995年10月24日的日食,在日本地区,只能看到日偏食。”对妖魔鬼怪而言,日全食那天出生的女子的“品质”远远好过日偏食那天,甚至认为日偏食那天出生的女子体内是有“杂质”的。这些杂质对他们而言有害处。而因为有杂质,所以内脏和骨肉就不能使用,只能勉强放点血。通常也不会放太多,因为血里面的“杂质”虽然少一点,但也是有的。 故而小纯虽然被人盯上,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可酒吞却凉凉地接了一句:“日本是看不到日全食,可南亚能看到。” 八岐一怔:“……你是说,小纯是在南亚出生的?” 茨木点头:“和我们聊天的时候,小纯曾说过,她的父母曾经在曼谷工作过。也就是在曼谷工作的时间里,他们生下了她。” 上杉暮也一怔:“该不会……” 茨木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没错。很不幸,她不光是日食日女子,而且出生在食甚之时。” 日食的食甚,是指太阳被月亮遮住最多的那个时分。对于日全食而言,就是太阳被完全遮盖的那个时刻。 “该死!”上杉暮低咒一声。也就是说,小纯对于各路妖魔鬼怪而言,是纯净无比的食材,从内脏到皮肉,从骨髓到鲜血,无一不是大补之物。也就是说,小纯一旦被盯上,不及时阻止的话,她必死无疑! 倒是八岐这时倒了一杯清酒,浅浅抿了一口,忽然道:“95年的时候,警视厅管不到的角落可比现在多得多。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我觉得,如果她真是在日全食那一天的食甚之时出生的话,那她应该活不到这么大。” 茨木道:“小纯的父母回日本后相继死于意外,不知道是否于此有关。不过小纯曾有一枚从浅草寺的一位高僧那里得来的护身符,这大概是她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上杉暮抓住了关键词:“曾经?” 茨木颔首:“是的。那枚护身符我看见过,上面的效力只能护到小纯成年。我曾经暗示过小纯去找那位高僧再求一枚护身符,可小纯从浅草寺回来之后说,当年的那位高僧去世了。” 茨木又道:“我已将前情悉数托出,阁下是否也该告知我们关于妖文的一切?” 上杉暮便也看向八岐,这是她第二次听见“妖文”这个字眼。上一次是源怀雅分析六条那个案子时提及的。这两件事隐约的联系,让她十分不安。 八岐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想了一下,猛地看向茨木:“你真的对妖文一无所知吗?” 茨木道:“不知。” 上杉暮一下明白了八岐话中的意思,问道:“那你之前在演奏时,为何听见‘妖文’二字,便慌了手脚?” 酒吞闻言怒目而视,猛地一拍桌案:“你们什么意思?是怀疑茨木吗?” 上杉暮道:“我只是说出心底的疑惑而已。”又道,“说起来我也很奇怪,小纯对你们而言,难道不也是大补之物吗?你们为何如此关心小纯的生死?还有,你们既然知道小纯有性命之忧,为什么不报警?这种可能的恶性犯罪事件已经可以划归到我们特别行动组来管了。” 酒吞却冷笑:“就你手下那些废物警察?让他们来也只有添乱的份!” 上杉暮:“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酒吞:“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够了!”茨木猛喝,又道,“小纯是我和酒吞的朋友。我们不希望朋友出事,仅此而已。” 八岐这时忽然看向茨木:“我猜,起码你是知道使用妖文的这个人究竟是谁。而且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茨木默了一瞬:“传说妖文是女将巴御前所创。她亦是源平时代的大将军木曾义仲的妾室。木曾义仲可以说是百战百胜,唯一败的那一仗是令他身死的宇治川之战。他败于源氏,而巴御前最后则不见踪影,无人知她下落。听说她将怨愤之情移到了源赖朝创建的镰仓幕府上,为报复镰仓幕府而创造了妖文。只是妖文最终还是失传了。” 又道:“按理来说,没有什么人能再现妖文了。可我们之前看新闻,看见很多小道消息说什么‘无规律激情杀人’,最重要的是,那些新闻上附着的图片里,也是暗藏着一个符号。这个符号,我在以前见过一个人使用,可以肯定是妖文。”顿了下,“我们猜测,是那个人回来了。” 上杉暮:“是谁?” 茨木和酒吞对视一眼,齐齐默了一瞬才道:“那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