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明,古今第一阴阳师。 阿锦双眸微眯,在平安时代,安倍晴明之名可谓如雷贯耳,但毕竟时隔千年,如今这个名字只活跃在那些似真似假的传说中。真没想到,竟在此时此刻,再次听见这个名字。 见她一时没说话,冲野幸子又道:“你这筝,是安倍晴明所赠吧?上面可还留着他那股令人厌恶的气息。” 阿锦却笑:“看来即使千年过去,你们这群跳梁小丑依旧在晴明大人的威名下瑟瑟发抖呢。” 冲野幸子的笑容愈发妩媚,眼神却仿佛淬了毒的刀刃:“很好,我佩服你的胆气。因为即使是安倍晴明还在世,也不敢这么说。我本来还打算好好地问话,现在想想,将刀贴在你脖子上,让你不得不说实话——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着,俯瞰一眼脚下的烈焰火海,决定速战速决。鬼切瞬间出鞘,刀刃上流转着刺目金光,整个人腾空而起,足下樱枝震颤,大片红英飘飞。 阿锦十指在弦上交替抚过,筝音流水般自指尖泻出,落进冲野幸子耳中,却如滔天巨浪一般冲击着她的心神。她唇角渗出血来,手上却不慢,一道刀光闪过,将红缨楼半个屋顶斜削下去。 刀芒将至之际,阿锦抱筝起身,跃上红樱树尖,冲野幸子则翩然落地。被削下去的屋顶轰然落地,又瞬间被火舌卷没。无数樱花震颤而落,有如红雪。而在这纷飞花雪里,火焰终于波及此处,哔哔啵啵地缠上门窗柱檐,卷及廊院亭阁,将相对的两人瞬间圈入火海。 冲野幸子飞身欺上,跃起之时已斩下一刀,刀轨金芒烈烈,分斩落红无数。阿锦一手抱筝,一手抚弦,足踏樱枝,疾退而去。刀风落空,却去势不止,火海被分开一线,又瞬间合拢,继而传出什么轰然倒地的声响。 在这一片摧枯拉朽的声势里,却有筝音长鸣。阿锦五指在筝弦上疾速来去,看似没有什么章法,筝音却杂而不乱,延绵不绝。冲野幸子只觉五内如焚,在呕出血来之后,竟将鬼切狠掷出去! 两人此时皆在无处借力的半空之中,阿锦眼见刀风汹涌,下意识以筝去挡,却不想鬼切来势刚猛,生生穿过桐木筝身,将其钉在身后樱树上! 筝弦撞在樱木上,发出铮然长鸣,无数樱花簌簌而落。 忽有火星飞来,满树红樱瞬间燃着,花树变火树。 阿锦于此时落地,却未去管筝,反而紧盯着尚未落地冲野幸子。冲野幸子觉出不对,电光火石间瞧见阿锦手指内勾着,再凝神去看,却见火光照耀下,自阿锦手指至被钉住的筝之间,有一线光一闪而逝。 是筝弦! 原是那筝控制不住脱手之时,阿锦悄然卸了一根弦。如今这根弦就张在冲野幸子即将落地的地方,她毫不怀疑筝弦的威力,因这筝出自安倍晴明之手。 可如今无处借力,眼看身子要触上筝弦,冲野幸子周身瞬间泛起金光,似是打算强抗筝弦。 却忽有风掠过身侧,紧接着后背撞上什么人的胸膛,继而腰被人捞起。那人搂着她强行旋身,险险擦过筝弦,又抢在阿锦之前,怀抱着冲野幸子掠至樱树下,猛地拔出鬼切,下一瞬挥刀,刀锋贴上阿锦脖根。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枝头红樱灰飞烟灭,烈火将樱木整棵吞噬,残筝落到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而一手搂人,一手持刀的人也终于在烈火中显出真容。那是个年轻而好看的男人,可惜头发蓬乱,不修边幅,此刻甚至只穿着一件银灰色的丝绸睡袍,脚上还趿着人字拖。 冲野幸子从他臂弯里挣脱出来,皱眉打量他半晌:“玉山?你怎么过来了?” 玉山观月长叹口气:“大小姐,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你啊。你看,我这不是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吗?” 冲野幸子闻言微微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起来,挑眉看着他:“你不是在大阪吗?大阪的金卡都在我手上,你怎么进来的?” “所以我开车去了奈良,从奈良的入口进来的。还花了不少的钱去临时搞了两张奈良的金卡。”玉山观月说着,看看阿锦,又看看火树下的筝,神色严肃了不少,问道,“她与安倍晴明,是什么关系?” “还不清楚。”冲野幸子也看向阿锦,“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可以说了。” 阿锦却只哂笑,一语不发。 冲野幸子美眸微眯,自阿锦怀里摸索一番,取出一张纸来,上面是用血绘成的繁复阵法。 玉山观月一愣:“这不是你之前问我的分离执与念的法阵吗?不对,你又加了一层……空间转换的法阵?” 冲野幸子点头:“两层法阵合而为一,能将吉原夜之主带去现世……看来一念之仁也不是完全用处。”又接着道,“吉原夜即将关闭,此处时间不多。你开启纸上法阵,将她带出去细细审问,或者带去见那位先生。我继续去执行任务。” 玉山观月点头,从睡袍兜里掏出一张金卡丢给冲野幸子:“要是大阪或者东京的出口有什么意外,就从奈良出来。我在奈良等你。” 冲野幸子接住卡片,回身一笑:“好。” . 火势越来越急,浓烟钻入茨木的口鼻,在肺管里横冲直撞。他只觉身上越来越烫,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是要死了。这个意识莫名从心底冒出来,可他却不能理解。此刻怀里的茉莉已枯败了,叶片蜷曲焦黑,而白花不知所踪。他用已模糊的视线盯着茉莉看了许久,却在一瞬间醒悟了。 原来这就是死。 可盯了这般久,他却在焦黑叶片的尽里头,窥见一朵尚未落下的白花。那朵花在他模糊的视野里,只是一个朦胧的白点,可他却笑得很开心。 它还没死! 茨木仿佛明白了它不能再留在这里,但他自己却不能带它走。 他还要等一个人。 他想了许久,看向燎着火焰的窗框,用最后的力气猛地将茉莉扔了出去。做完这件事,他终于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 小纯与上杉暮被人流冲散,后来火势渐急,处处浓烟,便彻底瞧不见彼此了。 这时茉莉落在地上,花盆在一瞬间四分五裂,发出清脆声响。 小纯听见了这声音,抬头望去,看见了在着火的窗框后一闪而逝的人影。 “老板!”小纯认出了茨木,又喊了两声,却没听到茨木的回应。她来回看了两圈,终于在一家冒着浓烟的店铺前瞅见一桶水。这大概是店铺老板为防止走水准备的,只是现在火烧得这般大,这桶水也是杯水车薪,倒无人去管了。 她猜测茨木大概是被困在小楼里了,扔出花盆是为了求救。想到此处,小纯将簪子收进怀里,一咬牙,将整桶水倒在身上,冲进了摇摇欲坠的小楼。 小纯用衣袖捂住口鼻,躲过燃着的家具,躬身踏上滚烫变形的楼梯。 好在这小楼的结构与万释屋一模一样,凭着之前一瞥留下的印象,小纯也准确找到了茨木所在的房间。但看见茨木的一瞬,她却愣住,因着茨木身上鲜血斑驳,还断了一臂。 不过眼下也顾不了许多,小纯确认茨木还有呼吸后,便架住茨木,摇摇晃晃起身。茨木若有所感,双眼睁开了一线,嘴唇艰难地嗡动着。小纯凑过去听,终于听清了。 他在问:“是你吗?” 茨木侧过头去,努力辨认着他身边的这个人,却是慢慢摇了头:“……不是你。” 小纯不知他在说什么,只想带他尽快离开。可怀里的簪子却在这一瞬间变得滚烫,她惊异地低头看着胸口的位置,又看看茨木,却见茨木眼角无声地流下一行眼泪。 泪珠很快被吸入簪身,她胸口的位置,闪过一阵灰色的光。 小纯一愣:“遗憾之泪?” 难道这之前簪子的提示,都是指向老板的吗? 可是又为什么会时亮时灭? 小纯想不明白,眼下救人为要,也不适合再想。她咬牙架着昏昏沉沉的茨木,用尽气力,慢慢往楼梯挪去。 她当然想不明白,因为她不知道,茨木只剩下幸魂。阿锦留在簪子上的术法,是基于有完整魂魄的人而言的,若对象是茨木,术法自然受到影响。 楼梯在大火中炙烤多时,已然扭曲变形,十分脆弱。小纯带着茨木刚踏上去,木板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这声音在火焰灼烧木材的哔哔啵啵的声音里,倒并不显著。 可行至中途,脚下的木板终于承受不住,断裂开来。小纯光是架住茨木,已然十分吃力,根本稳不住身形,与茨木一起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滚下去的时候,火焰燎着了他们的衣角。好在茨木身上着火的范围不大,小纯四下环顾,拿来一把还没燃着的扫帚,使劲拍打,好容易灭掉了。紧接着又忙在地上打滚,灭掉身上火焰的一瞬却听见轰然一声巨响。 是屋顶塌了一部分。塌的那部分,恰恰在门口。 门被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