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这边泰然处之,日本人也拿他们没办法。何况,先前借着运白糖的幌子,把工厂的机器都转移出来了,而白糖库存和厂房已经交接给了上海市政府,日本人再闹也没有实惠可捞了。
苏傲雪不由赞了一句:“伯母确实是高招。”
杜景堂没觉得这话有什么毛病,自己摊上这样一个爹,能忍到今天把大事办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也顾不上想别的。他做着一个丧父的儿子应尽的一切孝道,他眼底的红血丝,是情绪在敬与恨之间不断撕扯出来的痕迹。
忽然身边传来了一阵虽低却难掩尖厉的冷笑声:“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改口吗?看来,母亲的宽容,有些人并不领情。”
这话既高高在上又尖酸刻薄,苏傲雪腾地涨红了脸。她觉得委屈,但也意识到是自己的称呼先犯的错,算是送上门去让人家教训的。昨天既然接了杜家的孝服,自然应当改口。可是这些天,大家各有各的忙,从未真正坐在一起好好说上几句话,苏傲雪一时就忘了这事。
幸而每到这种时候,杜景堂总会比她更先有行动。从前是如此,此刻亦然。
“二嫂,你再说下去,很快就会需要母亲宽容你了!”
吕英站在最前头,儿子儿媳们都紧跟在她身后,这番话她当然都听见了。她扭过头去,对两房人的态度是一碗水端平,各自瞪了一眼。
杜景堂和那位二少奶奶毕竟在这个家里久了,吃一记眼刀,最多讪讪而已。可苏傲雪和他们不一样,她是稀里糊涂地被默许站在这里的,和吕英跟没有相处的情分,被这样一瞪,吓得脸上血色都没了。
好在今天是出殡的大场面,这点不愉快的插曲也不能持续多久。
船刚开的几天,上海那边就把吕英代表杜家发的声明,传说成了一段佳话。而铃木公布的照片,又让此事成了悬案。于是,连武汉这边的报社都得到了消息,特意打听好了杜家商船靠岸的时间,一早就等候在码头,想要一探究竟。
待船停稳后,就见杜家长子捧着骨灰盒,次子捧着遗像,一道哭着下了船。
在船上一直情绪稳定的吕英,一在人前露面就哭得呼天抢地。要不是有杜景堂在内的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架着她,只怕会昏厥过去。
杜景堂红着眼却没有哭,他的心绪复杂极了。他知道母亲的表现,就是冲着过来探访新闻的记者。可是,也不能说她完全是装的,她只要想到自己被辜负的大半生,就一定会有流不尽的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