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杜景堂在听见母亲问话时,也是无比诧异的。他内心对延安的憧憬,跟苏傲雪才是一致的。只是他放不下刚受过沉重打击的母亲,不能说走就走。
可他也纳罕,在那些精明的生意人眼里,一切都是围绕利益展开的。原来,生意人对一个神秘之地的全部向往,竟也只建立在金钱之上。
杜景堂把床头灯灭了,在黑暗中,忐忑地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才瓮声道:“我妈……是个商人。”
苏傲雪仍背着他睡,睁开一双疲态尽显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地闪着泪光:“你妈是你妈,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你的身体想留下来尽孝,顺便也享受阔少的生活,然后只在精神上追求进步,对吗?”
杜景堂被她问得感觉心头有什么东西塌了下去,终于,还是绕回到杜景堂最害怕的那个问题了——究竟有没有勇气义无反顾地叛逆一次?
“傲雪,你这话……”杜景堂倒吸了一口凉气,终究没有把话说完。
该怎么说下去呢,怪她问得太犀利吗?
可这个抉择确实摆在杜景堂跟前许多许多年了。
第一次碰上时,他选择了继续享受阔少的生活,然后把责任全部甩给别人。这一次,他很想要一个不同的结果,很想勇敢地证明他不一样了。但想法终究只是想法,他在关键时刻的犹豫和怯懦,似乎有重蹈覆辙的危险。
苏傲雪等得没耐心了,才逼问:“怎么了呢,我的话怎么了?”
杜景堂心里直打乱鼓,气若游丝道:“你原来不会这样说话的。”
苏傲雪无奈地扯唇一笑:“是的,你给了我说话的自信和勇气,可是你也开始不敢回答我的问题了。”
杜景堂觉得胸腔郁结了一团闷气,可他不敢发出动静,只是把一只胳膊架在额头上,沉沉地想着乱麻一般的心事。
苏傲雪渐渐不觉得困了,她也屏着呼吸,静听杜景堂的动静。
许久之后,她慢慢转过身,但只是平躺,没有再进一步地靠向杜景堂。她伸出手,碰到了杜景堂的手背,然后开口:“我想跟你结婚,但我不要做少奶奶。”说完,有两行眼泪自眼角渗出,无声地滑落到枕上。
杜景堂能读出来这句话是邀请,亦是恳求。
苏傲雪期待的婚后生活,不是关在大宅子里钻研如何处理各式各样的人际关系,不是去东家打牌,不是到西家赏花……她想回到一开始的生活状态,只有他们两个人,白天各自有工作,夜晚彼此鼓励相互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