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十几日没打坐了。
他的内力恢复得差不多,浑身上下只剩外伤还未痊愈,开阳门主叮嘱他弄清楚为何会牵动星光之前不可乱动真气,可他怎么会乖乖听着?
不动真气,又如何知道为什么会牵动星灵?
“周天循环,畅通身融。气归丹田,功成法明……”
赵水碎碎默念着。
腹部生出一冷一热的两团气,相互交织,随着他双掌缓缓抬起,向上半身徐徐攀升。
待真气流入核心,他尝试着像一开始汲取灵石内的寒气一样,调转两股气息让它们彼此融合,慢慢转暖。
可相比于之前,此时他体内的温寒已大大失调,越是逼着两相碰撞,那积攒的纯阳之气便越会被冰寒吞噬。
“咳、咳咳……”
一丝凉意袭上肺中,惹得他抓着衣襟猛地咳嗽起来。
本以为顺顺气就能过去,谁知喉咙的痒意还未消退,他的背上突然“披”上了一层凉气,压得他浑身上下一阵哆嗦。
赵水顿觉不妙。
一抬头,只见夜空的阴云中,竟然隐隐有一点星光透过,向大地洒下——
不,是向他洒来。
胸腹处的寒气仿佛感受到“同伴”的靠近,越发活跃,一面与背后的凉意汇合,一面开始往赵水的浑身四散开。所谓的灵气好像以为他多欢迎它们似的,将他的身子当做容身之器,开始一股脑儿地往内里灌。
他意识到不妙,如此下去,只怕会冻成冰棍儿血凝而死。
一手撑着地面,赵水强忍着咳嗽,运转自己本有的那股阳刚内力,尝试将勾引出的寒气压制下去。
气脉冲撞,乱力交织。
赵水的气息愈发紊乱,有好几瞬,他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撞出来,就此归天了。混乱之间,他攥着领口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因为握到了个硬块,将它当做发泄难受的支点,随着内力的“比斗”抓得越发用力。
再坚持下、再一下就缓过来了……
“咯嘣!”
忽而,手中衣襟传来声响,那被他抓着的硬块折断。
与此同时,体内的温热之气升入胸口,占于上风,自上而下压制住了那被他催动的触寒之气。背后的星灵也退去了,空中重新归回一望无际的灰靛。
“玉牌!”赵水神思刚定,便立马意识到刚才的声音是什么——他方才下意识抓住的,是挂在脖子上的那枚扁平玉牌,这一使力,没控制住,竟将它掰碎了。
那可是他当做护身符般从小戴到大的玉牌啊!
心怀侥幸,赵水缓缓松开衣襟,低头去寻那里面的玉牌。
他的手指微凉,触到了比指尖更为冰冷的光滑玉面,还未分辨它究竟碎成何样,忽而,眼前红光一闪,霎时间,耳边响起无数杂乱的声音。
“生了生了!是个男娃……什么?夫人,你说要将他藏在哪里?”
“留不得。望茹,不是我留不得,是我背后的天下人留不得。”
“带他走!”
还有来来去去的脚步声、交头接耳的细语声、大雨滂沱中的雷鸣声和婴孩的哭啼……
错乱交叠,让人听着心中便不由自主地焦躁不安起来。
与此同时,无数个黑暗又急乱的画面涌入脑海——高大雅正的宫殿顶棚,被忽起忽盖的床幔遮挡,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孩闭着双眼嚎啕,被一位五官皱成一团、泪汗横流的老妇人抱在怀中哄着,还有后面那个模糊的高大身影。
电光一闪,映亮了整个屋子,也让赵水的大脑遁入一刹的空白。
然后又是几声听不清的细语,再浮现出的,竟是赵水娘亲年轻时的模样,她跪在地上,怀中抱着那个婴孩。
然后目送着马车在倾盆大雨中远去,视线减减模糊,一转头,空中闪电之下,只有那不远处的大殿之门,“太微殿”三字清晰刺目。
使劲儿一闭眼,赵水的手臂轻颤,垂了下。
画面倏忽而止。
脑中的最后一抹回音,是一个极为温柔又字字有力的声音——
“择路而行,勿忘本心。”
赵水整个身子撑在了地上,头深垂着。
不知为何,刚刚那一阵儿犹如“癔症”般的短暂里,他的整颗心就像被揪成了一团,比刚才那只是身体承受的痛楚不同,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割痛。
“啪嗒”一声。
赵水看着地上的一滴泪水,怔住了。他摸摸脸颊,没缘由的,竟流着一行泪痕。
那是什么?
是他走火入魔看到的幻象、星灵引发的时空重现,还是藏在玉牌之中的某个人的记忆?
可为什么会看到他的母亲呢,那个孩子又是谁?最重要的,是谁在说那句他父母对他耳提面命过的四个字——
“择路、本心”。
各种诡异的猜想穿过赵水的脑中,又挨个被他否定过去,正发愣间,他的背上被人突地重重拍了一下。
“干什么呢!黯然神伤么?”许瑶儿打了下赵水后小小一跳,走到他前面笑道。
她看着赵水抬起头,两眼发红还泪汪汪的,不禁一愣。
赵水也是一愣。
“喂,水哥,男儿有泪不轻弹。”她歪头弯下腰,凑近他仔细端量,幽幽问道,“你不会是——真失恋了吧?”
“……”
赵水吐出一口气,往旁别开脸。
“陷这么深呢?”许瑶儿直起身子说道,转念一想又婉婉笑起。
她挤着他在旁边坐下,去挽他的胳膊柔声道:“没想到水哥这么重情重义,既然你这么难受,我定然不会袖手旁观,放心,瑶儿会帮你走出来……”
说着,她的一只纤手轻轻搭上赵水的肩膀,慢慢凑到他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