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道上僻静无人,前后都看不到头,只有不远处的侧边有个高大的殿门。
赵水没得选,只能运转灵力施展轻功,以求更快地逃到那殿门处——
那里看上去暗暗的,只有两盏圆灯笼透着微弱的光亮,或许没有什么人在可以容他躲避下,这样想着,赵水又添了几分灵力。
“啪嗒!”
夜空中落下一滴雨珠,正撞上飞奔的赵水。
下雨了。
后半夜的雨来势迅疾,周围雨声渐大。
“啪、啪嗒……”
临近那殿门,只见暗红斑驳的宽大门扇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太微殿”。
忽而电光当头一闪,赵水的眼前乍白。
婴孩的哭啼、男人女人的争辩,还有娘亲和马车……
脑中的那一幕幕场景,都与眼前的这大殿之门交叠呼应,让赵水恍恍惚惚,不知究竟是身在宫城,还是沉于在他捏碎的玉牌中的那缕星魂中。
一时失神,赵水没来得及收力,一个踉跄屈膝跪摔在地。
“这里是——”他抬首喃喃自语道,“城主夫人生前的居所?”
眼前的这一切,这一砖一瓦、墙门青砖路,甚至连电闪雷鸣的雨夜,都和“钻入”脑海中的场景一一相合。
那不是臆想,竟是真的存在。
身后,传来追赶过来的脚步声。
但赵水已经没了动力再继续躲避,这一晚上,不仅是温生星长含冤逝世的打击,还有一团又一团迷雾摆在他眼前。
如果他被抓,然后去问清楚,是否先前种种异象的疑惑就能一一弄清楚了?
于是赵水半跪在原地,缓缓收回灵力,静静等待着那脚步声越来越紧,听它即将要拐到这条宫道上来。
突然间,红光遮目。
赵水只感到一股充沛的星灵遍布全身,将他整个人带起,双眼被遮蔽着临空而飞,只一瞬,耳边的雨声便被隔绝在外。
红光消散,烛火入眸,赵水这才看清,自己竟立在了一间堂屋里。
烛光是从正中的幕帘后面映射出来的,里面端坐着一人。
“去吧。”是个苍老的女声。
“喵——”
一只猫甜甜地叫了声,从幕帘底下钻出来,奔到堂门外,竖起尾巴往上跳蹿,落到院墙顶,然后又叫了几声。
赵水听到墙那边有脚步声,在猫停顿的地方左右走走,然后很快离开了。
原来刚刚那一道光直接将他瞬移到了宫墙里面——这是怎样高深的星法,可以做到?他想。
“方才施展灵力的人是你?”幕帘后的老者问道。
“是。”赵水赶忙行礼,回道。
“再施展一次。”
“嗯?”赵水愣住。
那老者的影子屹然映在幕帘上,不再说话。赵水虽不知其身份,但能在宫城之中住有这样一所宫殿,必是地位尊高。
“多谢这位前辈解围,弟子赵水不才,愿意施展一二。”赵水拱手道,“还望请教前辈尊名?”
“你叫什么?”老者反问道,言语间的平稳稍稍被打破。
“弟子开阳门人,姓赵,单名一个水字,山水之水。”赵水当她是不想自曝身份,所以才来反过来问他,于是依言回道。
谁知他还没抬起头,便察觉到幕帘骤然翻开,其后排山似海的星灵向他袭来,让他不禁浑身一震。
赵水下意识地运转真气,交手抵挡。
但力量之悬殊显而易见,他已经做好了挨上一击的准备,却不想灵力逼于面前,竟转化为两股从他的身侧滑过,近而不扰,红光绕身。
他仿佛一只被光丝缠住的茧,如蚍蜉撼树,置身其中无可奈何。
“这星宫尊高之人,都喜欢一言不发就动手吗?”赵水想起之前和赫连破打的那一架,以及头一次见城主时受到的试探,心中暗道。
身上的一缕灵力似乎被老者抽走了——或者说,它是主动化入对方的星灵之中。
瞬时间,红光消散,而赵水脑海中再回想起有关“太微殿”的那一幕幕,竟再感受不到丝毫肝肠寸断的心绪了。
仿佛他从经历的那个人,变成了看客。
这是……
幕帘已开,赵水抬眸看向端坐在其中的老者,灯火暗淡,阴影盖住了她的半张脸,那老态龙钟的模样犹如一棵苍老的松木,脸上刻画着松垮的年轮般的细密皱纹。
这张脸,他见过。
在玉牌破碎流出的星念之中,那个泪汗横流、怀抱婴孩的老妇人。
只是老了许多许多。
此时那老者的手指间还残留一抹红灵,灼灼跳跃着,映得她混沌的双眸发亮,仿佛藏着一小块镜片似的,泛着光。
“敢问这位前辈。”赵水试探着行礼问道,“可是传闻中的曾守宫长?”
老者眼光微颤,缓缓转头定定地看向他,似乎有些失神。
许是曾在幻象中见过,对这位老者有几分亲近,赵水见她许久未说话,大着胆子问道:“前辈见多识广,可识得弟子体内是否有上归隐的星魂?”
“你——”老者嘴唇未张,声音已出,“从哪里得来这星魂?”
“这……”赵水犹疑起来。
老者收起指间红光,手臂一挥,屋中灯火顿时亮了一倍。
她倾身向赵水眯着眼睛看去,老若树皮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然后撑着地榻,像是要站起身来。
见她身子颤颤巍巍的,赵水生怕她一个站不稳栽回地上。
“前辈,弟子来扶您。”他说着走上前去,撑住老者的手臂想帮忙扶起她。
谁知被他这么一近身,老者竟只顾着仔细打量他,身子重新跌回地榻上,不起来了。
“本官是曾守。”老者一字一字地吐出来,说道,“你是谁?”
太微殿内、瞬移之力、年迈……
果然,赵水猜得没错。
此人便是世间仅存可达到“上归隐”星阶的人之一,已故城主夫人的辅臣曾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