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姑奶奶怎么了？”方璟桉许久不见姜糖糖的声音，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姜糖糖回过神来，隔着电话对方璟桉道：“你的小星星来找我了，现在就站在我吃饭的餐厅外面。”

方璟桉惊呼的声音响起：“什么，虞星晚，去找你了，姑奶奶，你没看错吧，你帮我留住他，我现在就去找他……”

姜糖糖打断方璟桉，安慰他：“方璟桉，你听我说，你待在原地别动，你不要吱声，我电话不挂。”

“ 虞星晚，要干什么，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我相信他有他的苦衷，我来问问，你听一听，我再劝一劝，如果他愿意等你，你就过来，他不愿意等你，你过来他也会跑。”

方璟桉听完姜糖糖的分析，冷静了下来：“姑奶奶，她没有找到妈妈，她有点伤心。”

“我这些天，一直在努力的哄她，想让她开心点，可惜她还是不开心。”

姜糖糖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必自责，也许他还有另外的事儿，我好好问问你就知道了。”

方璟桉：“好好好，你去问，我不吱声，我就听着，看她有什么苦衷。”

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心思怎么那么重，左哄不开心，右哄不开心。

找不到妈妈，他的妈妈可以分给她，她却不愿，浑身带着抗拒，就像一个遇见危险的刺猬一样，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姜糖糖把没有挂断的手机扣在了桌子上，看向隔着玻璃对她招手的虞星晚，让他进来。

虞星晚除了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扎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后面还背着一个包，整个人带着一股攻击性的天生丽质美。

他走了进来餐厅的服务员都看呆了，觉得他像明星，觉得他好好看，一时之间都忘了招呼他。

等他来到了姜糖糖的座位前，楼庭洲站起身来：“路口有一家热饮非常好吃，我去给你们买。”

姜糖糖让他离开，她单独跟方璟桉说话。

楼庭洲身为她的未婚夫，对于她提出这小小的要求，她必须满足，给他们买热饮就是一个蹩脚令人不信服的借口。

方璟桉一扫眼中阴郁，变得又乖又巧：“谢谢未来姑爷爷，我的热饮不加糖，多加点芋圆和珍珠。”

楼庭洲头一点：“当然可以，你们聊。”

方璟桉见楼庭洲离开之后，坐在了姜糖糖的对面，碧色的眼睛扫了一眼她扣在桌子上的手机。

姜糖糖从容不迫，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才问道：“说吧，与方璟桉不辞而别，跨越几百里过来找我，什么意思？”

虞星晚倒是直接了当干脆利落：“想问你借点钱回家！”

姜糖糖道：“就这？”

虞星晚点头：“是的！”

姜糖糖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推给他：“方璟桉，不像借不起你钱的人，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虞星晚轻声一笑：“他一个19岁的奶娃子能有多少钱，我不想花他的钱！”

姜糖糖把推银行卡的手收了回来：“他一个19岁的奶娃子自己出去流浪两年，你怎么能说他没有钱呢？”

“要不我给你算一下，我家有多少人，每年红包给他多少，够不够你借的？”

虞星晚上手把姜糖糖推到他面前的银行卡拿起：“不管他有多少钱，我都不愿意借他的，我借你的，我会还给你，这里有1,000万吗？”

姜糖糖挑眉：“好吧，他这么多年收的红包，的确没有1000，我这张卡里面是2000。”

虞星晚把银行卡握在手里：“2000，可以，算我借你的，我会按照你们国家存款的最高利息，连本带利两年之内还你！”

姜糖糖轻扯嘴角，笑着问道：“2000够吗？不够的话我再给你3000！”

虞星晚笑容一敛，眉头一皱：“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钱跑了，一毛钱不还给你？”

姜糖糖笑容不减，像个慈爱的长辈，眼神平静而又纵容的看着他：“虞星晚，我从小眼光好，挑了我爸爸妈妈，做了我爸爸妈妈的女儿。”

“我大哥大嫂，都可以当我爷爷奶奶，我的4个侄子，任何一个挑出来，年龄都可以当我爸爸。 ”

“我的10个侄孙，只有几个比我年龄小，余下的要么跟我差不多，要么比我大。”

“我从小是被大哥大嫂和4个侄子，几个侄孙宠着长大的，我想要变优秀的目的，是不想自己太废物，是想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我可以照顾他们。”

“所以我的侄孙们结婚的时候，在我有能力的情况下我都会给半个亿以上。”

“这一张银行卡里才2000，我回头再让人打3000进去，这是给方璟桉的结婚钱，你以后不用还给我了，你可以连本带利直接还给他。”

虞星晚握着银行卡的手一紧：“姜糖糖，你们有钱人都是这么朴实无华的吗？”

姜糖糖否认：“当然不是，我们有钱人都很抠的，舍不得吃，舍不得花，要给自己的侄孙攒彩礼，所以拜托你，回头一定要把钱还给我，不然我家方璟桉结婚没有彩礼，会让人瞧不起的。”

虞星晚心头一梗，啪一下子把手拍在桌子上，身体向桌子前方一倾：“你是故意的？”

姜糖糖冲他调皮一笑：“我是有意的，你不辞而别，我家方璟桉都快急疯了，要么你打个电话跟他讲，你要回北美墨西，你回去有事儿？”

虞星晚手背上的青筋爆出，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姜糖糖，方璟桉口中念念的姑奶奶，真是一个难缠的角色。

不问理由，满是信任，要什么给什么。

方璟桉不愧是跟她长大的，对世间抱有最大的热情和天真，不相信世界上的阴暗处，有他这种臭虫。

姜糖糖任他打量，任他盯着，像个没事人似的，与他对视。

她的眼神平静纵容，犹如潺潺而流的溪水，缓又慢，平静而又优美。

虞星晚在与她的对视之下，败下阵，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靠在座位沙发上，绿色的眼睛盯在桌子上姜糖糖扣着的手机，犀利尖锐的中性女生的声音陡然一变，变成了略微沙哑低沉的男声：“姑奶奶，我就不打电话给他了，免得让他知道我骗了他，伪装成小姑娘，只为了在他身边混吃混喝，让他保护我！”

姜糖糖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便知道聪明的小孩，已经知道自己的电话没挂，在通话中：“你不是说他把你认错了，把你认成小女孩，你将计就计？”

虞星晚呼出一口浊气：“谁知道呢，就这样吧，我根本就没有妈妈在你们国家，她早死了。”

“她长得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你们国家人，我只知道她姓虞，我只知道，我的父亲，有很多很多孩子……”

他的父亲有很多很多孩子，不同肤色的孩子。

他会用每个孩子的母亲的姓氏，来给孩子取名字。

他还会给每个孩子弄编号。

编号从001，已经到了00108，用他的话说，在遥远的东方，108是一个吉利的数字，

当然编号不只是编号，更多的是竞争。001编号可以成为00108以下任何的编号？

00108也可以成为001，只要有本事有能耐，就可以向上攀登进阶。

攀登进阶的过程中就是死，第1个001早就死了，现在的001，是以前的0010。

他的编号是0018，他喜欢这个编号，因为这个编号在遥远的东方，又吉利又不吉利。

遥远的东方对于18，通常会比喻成我要发，比喻成18层地狱。

他…想着我置身地狱，我也要发，我也要保存自己，我也要活，终有一日，杀了所谓的父亲寻得自由。

姜糖糖能感受到他的无奈，他的痛处，他的挣扎，在他说不下去的时候，接下他的话，像一个长辈一样，引导着他：“虞星晚，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知道你回家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我无法挽留你，方璟桉也无法挽留你，你有你的事情要做，你有要解决的任何事情！”

姜糖糖从他的话语之间能知道他的父亲大概就是国内刑法上头号分子。

这样的人一天不解决，就算虞星晚在国内也不会安生，他们有钱，不缺乏人，威胁，人命，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虞星晚突然间回去，还是不辞而别，不用猜想，他们已经拿方璟桉威胁他了。

虞星晚自嘲的一笑：“姑奶奶，我不是好孩子，我坏的超出你的想象。”

姜糖糖坚定道：“你是好孩子，无论你以前做了什么，跟我没有关系。”

“我的三观和善恶观念很简单，你就算是罪大恶极，杀人放火无数，但你没对我做什么，没有对我的家人做什么，你就是一个好孩子。”

“至于你犯的罪，由法律来评判，而不是由我来评判，明白吗？”

虞星晚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啊了一声：“你真可爱，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赶飞机……”

姜糖糖制止了他：“再等等，等你姑爷爷把你的芋圆不加糖的奶茶买回来之后你再走。”

虞星晚当真乖乖重新坐下，右手托着下颚，画风一转：“姑奶奶，有没有人说姑爷爷配不上你？”

姜糖糖把自己面前还没吃的小蛋糕推到他面前：“有啊，我们家人都觉得他老牛吃嫩草，觉得他配不上我，觉得我应该养一个像你这样的小狼狗。”

虞星晚哈哈一笑：“我可不是什么小狼狗，养我，会咬死你的。”

姜糖糖反问：“方璟桉，养你，你没咬死他！”

虞星晚骤然别扭：“他与你们不一样。”

姜糖糖哦了一声：“怎么个不一样？”

虞星晚眼神突然间飘忽：“他长得帅。”

姜糖糖恍然大悟，张口嫌弃之情溢表：“19岁的小屁孩，什么长得帅不帅。”

“回头等29岁，他铁定长残，到时候你就不这样说了，你肯定就嫌弃了。”

虞星晚碧色的眼睛一瞪：“按照遗传学来说，他的爸爸妈妈，长得很好看，她的身材比例也很好。”

“按照他的自律来看，他29岁，应该跟现在差不到哪里去，不会丑的。”

姜糖糖在心里啧啧有声，小孩子真是别扭，把糖塞到他手上，他还会别别扭扭，说小孩子才吃糖，大人都不吃糖。

虞星晚见姜糖糖一脸不相信，张口继续向她说道：“你长得也不丑，虽然你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但是生活在他们家，按照生活环境来说，一家人相处久了会越来越像。”

“所以，不管他29还是39，他都不会丑。”

姜糖糖仿佛被他说服了一样：“好吧，也许你是对的 ，你回家不会等到他29/ 39，再跟他联系吧？”

虞星晚突然间沉默，视线不由自主的再次盯上姜糖糖扣在桌子上的手机：“我回家是有事，我把事情解决了，就会联系他，事情解决不了，就不联系了。”

“若是我很久很久不联系他，他向你说起我的时候，你就跟他说，我在世界某个角落，活得自由自在，快乐无比。”

他走了之后就不能再联系方璟桉，他父亲把父权看得很严重，谁挑衅他，他就杀了谁。

让他死是一个长久而又漫长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有这个能力，只知道要试一试。

姜糖糖点头：“好，我知道了，来尝尝看，草莓抹茶混合口味小蛋糕，我很喜欢的。”

虞星晚这才看见被姜糖糖推到他面前的小蛋糕是草莓抹茶混合口味。

方璟桉也喜欢买这个口味的蛋糕给他吃，用他的话来说，姑奶奶喜欢吃的东西肯定好吃，我家人喜欢吃的东西，我也想给你尝尝。

虞星晚盯着小蛋糕良久，拿起了旁边的勺子，吃了起来，草莓抹茶混合口味小蛋糕，明明和方璟桉拿给他的口味是一样。

他却吃出了这个小蛋糕没有方璟桉拿给他的好吃，这个小蛋糕太腻了，抹茶口味太重了，草莓口味太淡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个小蛋糕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口味，让他一点都不喜欢。

不喜欢归不喜欢，他还是低头一言不发的把这个小蛋糕吃了。

等这个小蛋糕吃完之后，楼庭洲回来了，他手中拎着两个小桶。

奶茶店弄出来的噱头，用小桶装奶茶芋圆，可以装两斤以上，里面五颜六色的芋圆，黑色的珍珠，透明的珍珠，还有各种水果丁。

虞星晚站了起来，把黑色的背包一背，走向楼庭洲，伸手从他手上接过一个小桶的同时，不忘低声的对他说：“未来姑爷爷，你可不要欺负姑奶奶，不然的话，我会找人割断你的喉咙。”

楼庭洲：“？？？？？”

现在小孩子都这么野的吗？

随便张口说的话都不用过脑子的吗？

法治社会，律法严明，能随便割断别人的喉咙吗？

虞星晚说完侧目看向坐在位置上的姜糖糖：“姑奶奶谢谢你的银行卡，密码你还没告诉我。”

姜糖糖挑眉道：“我还以为你不问了呢，三个0三个1， 祝你一切顺利，早日回来。”

虞星晚心尖骤然一缩，垂着眼眸：“谢谢！”

姜糖冲他摆手：“不用客气，再见！”

虞星晚：“再见！”

他拎着一小桶芋圆奶茶，抬头挺胸，大刀阔步，离开了餐厅，坐上了出租车离开。

楼庭洲坐下要与姜糖糖说话，姜糖糖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放在自己耳边：“听到了吧，他是有事要回家，不想告诉你的原因，是害怕你担心。”

“我知道了！”方璟桉声音有些低落：“姑奶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性别问题？”

姜糖糖未作隐瞒：“在第1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的服装造型师时安提醒了我，我跟他聊了一下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怪我没有第一时间通……”

方璟桉轻声打断她：“这件事情不怪你，怪我自己，从一开始见他的那一瞬间开始，我就把他误以为是一个女孩子。”

“他的头发很长，他人很狼狈，穿的又很中性宽松，在炮火的袭击下，随着人群逃跑，又像一个笨蛋，跑着跑着就摔了。”

姜糖糖：“小孩子的确不怎么聪明，还很别扭，不过看得出来，性格不是太坏。”

“若以后他能回来，你认他做个弟弟，让他当我们家人也可以，他…比你我想象中过得还要苦，还要不如意。”

在一个充斥着木仓，各种粉，杀戮，帮派无数法律形同虚设的地方，他长得那么好看，家里孩子又那么多，他的父亲…不，应该说是他的老板，他的养育者就不会把他当成人看。

他们讲究的是适者生存，靠自己的双手杀出一条血路出来，他过得比别人辛苦，他的心理是不健康的。

方璟桉顿了一下：“他性别的原因是因为我的错，跟他没有关系，他想回家就回家，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任何人的附属。”

“所以，姑奶奶，你给他那张银行卡的账户是多少，我怕他钱不够，我这里还有点钱，我打给他。”

姜糖糖：“我发信息给你。”

方璟桉：“谢谢姑奶奶，等开学我重新入学，我会好好上学，向姑奶奶学习，争取两年之内，把4年的学分都修完。”

姜糖糖安慰：“倒也不用这么急，你要好好享受校园生活。”

方璟桉对她的话视而不听：“我相信我自己能行，奶奶你也得相信我，我一定会像你一样。”

姜糖糖妥协道：“好吧，我相信你。”

方璟桉：“谢谢姑奶奶，姑奶奶记得把账号发给我，姑奶奶再见。”

姜糖糖：“再见！”

挂完电话之后，她把给虞星晚银行卡的账号发给了方璟桉，发给他一个8888的红包附文：“开学红包！”

方璟桉回复她信息：“谢谢姑奶奶！”

坐在出租车上，捧着芋圆奶茶往机场赶的虞星晚看着外面远去的景色。

他也不想离开这里，他也想在这长此以往的住下去，跟方璟桉在一所学校念书，像个正常人一样。

但他的编号是0018，这个编号距离0010很近，距离001也很近，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干掉前面17个，变成001。

他不愿意，他想逃避，他不想回去，他的父亲跟他说了他若不回去，方璟桉和他的家人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