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了解他们的本性,了解他们的一切。——何塞·穆里尼奥
第二天的晨跑,吴彤果然没有参加。
方蔚然从吊脚楼上望下去,一切如常。口号声照样响亮,古井旁的说说笑笑照样欢畅。只有一个浅蓝色的身影安静地站在树荫下,似惆怅,又似等待。
她叹了口气,转眼看向古井前坡下的小楼。
杨晓丹告诉她,这两天龙峤回了自家老屋,就在她住的斜对面。按照寨子里的习俗,大门只是虚掩着。她看着吴家兄弟嘻嘻哈哈推门进去,没一会儿就一人一个趔趄被撵出门来。
龙峤伸着懒腰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们说话,看起来酒还没有全醒。
方蔚然摇摇头,决定还是先去村委会。
吴彤也没来村委会。办公室里,石大力正趴在桌上用两根食指敲键盘,正在为“没文化的中老年干部搞不好的文字工作”而奋斗。
“哎,小吴他不想干嘞。”提起吴彤,石大力就叹气,“劝不动,本来他也没个正式编制,要走还能咋办?”
连村文书的工作都辞了?方蔚然心头一惊,发觉吴彤的问题恐怕比自己预想得更严重。
“他说过不想干的原因吗?”
“哪有啥子原因。”石大力愁容更甚,“就说是干不了村委会的工作了,等田里该收的都收了,过完尝新节就去外面打工。”
“年轻人么,哪个不想出去。”妇女主任吴银妹说,“再说他那个会计又没考上。这都第三年了,他不走怕是寨里又有人说闲话。”
石大力也都想不通:“说来真是怪事,小吴那么聪明个崽,连大学都考得起,啷个就是考不起个会计?老杨就是个初中文凭,都干了几十年的会计,还从没过错。”
“十根手指有长有短,人也总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方蔚然说。
吴银花不信:“你们高学历人才都是最长那根中指头才对,要不辛辛苦苦读十几年书来做啥?”
方蔚然笑笑:“比如我,读书还可以,唱歌就不行了。”
“哈?唱歌有啥难的了,鼻子下面就是嘴,一张嘴就有歌。”吴银妹只当她在说笑,“方书记你莫哄我们,你讲话跟画眉鸟一样好听,不可能唱不来歌。”
“我不行。”这还是方蔚然头一回对外人诚实招认,“我一唱歌就跑调。读书时候的音乐课成绩,全靠乐理知识拉分。”
她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般哼出几个音节。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突然就会发现并不似想象中那样艰难。方蔚然愕然发现,自己居然真地哼唱出声了,面对两个老干部震惊的表情也没有立即难为情地收声。
“喏,就像这样跑调。”她镇定地说。
如果没跑调的话,这是寨里小崽们总挂在嘴边的一支童谣,大意是唱在放学路上听见猫头鹰叫,呼朋引伴多么愉快。
“嗐,这不是唱得蛮好听么。”吴银妹笑着拉住她的手拍了拍,“我跟你讲,那句要这么唱——朵罗耶金更……”
吴银妹是个热心肠,方蔚然进驻云头寨后也没少承她照顾。此时此刻,她却突然想起进驻之前,一个前辈总结的经验:“侗家人向来好客,待人有礼,不过他们乐意把自己的歌教给你时,才算真的接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