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丹并不想就这样在马车里坐以待毙。他虽然没有真正驾驭过马车,但是近一段时间以来,通过和马车夫朝夕相处,耳濡目染之下,也算是有样学样,略通些皮毛。姬丹试图站起身来,前去自行驾驭马车。可是他才刚一起身,立刻就因为剧烈的颠簸而立足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倒在车厢内。额头也因为猛烈的碰撞而受了轻伤,一道殷红的鲜血顺着面颊缓缓流下,将姬丹的脸色映衬得更加苍白。 姬丹趴在车厢内,手抚着额头上的伤处,眼看着外面狂奔的惊马,耳听着行人的阵阵惊呼,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传遍了全身。 就在此时,姬丹却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在眼前倏忽闪现,仿佛一个精灵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姬丹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于是努力揉了揉眼,再仔细定睛看去,却发现那黑影原来是一个身穿黑衣的清秀少年。此刻,那黑衣少年正背对着自己,全神贯注地驾驭着马车。 看那少年的身形,应该和自己年龄相仿,但是尽管如此,姬丹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人来救自己了。 惊马继续在邯郸城的大街上狂奔,只见那少年左支右绌,显然正在不断努力,试图控制住惊马,但是他毕竟人小力弱,惊马奔跑时力道甚大,虽然勉强能够改变奔跑的路线,但是要想让惊马停下来,单凭这少年一个人的力量,却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少年也是坚毅果敢、足智多谋之辈,否则也不会孤身犯险,前来勇驾惊马了。只见他略微凝眉沉思,心下顿生一计,他不再试图让马车停下,而是改变策略,驾驭着马车直奔城内的演武场而来。 演武场是赵王检阅军队的地方,平时则做为军队训练之所,面积很大。那黑衣少年显然是想将马车赶到这里来,以便避开人群密集区,待惊马的惊劲过去之后,再做妥善处置。 只见那少年端坐于马车之上,轻舒长臂、振喉高歌,虽处险境之中,却是镇定自若、丝毫不惧。他一边竭力驾驭着马车,使之沿既定路线继续行进;一边大声呼喝,提醒邯郸市民避让。 那惊马奔跑速度甚快,不一时便拉着马车来到了演武场前。演武场外正有两名士兵把守,一看马车狂奔前来,立刻挺身持枪上前,大声呼喝道:“什么人?快停下!这里是演武场,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那黑衣少年闻言,急忙在马车上高声喊道:“马惊了——马惊了——快把大门打开——快把大门打开——” 两名士兵听得喊话声,知道事情不妙,再一看那马如癫似狂,果然是受惊无疑。两名士兵不敢怠慢,只得慌忙把大门打开,放马车进入。那惊马拉着马车,势若奔雷而来,大门才刚一开展,便如同一阵旋风一般,冲进了演武场内。那两名士兵怕出意外,便留一人继续把守演武场大门,另一人则尾随马车进入演武场内。 整个演武场呈圆形,外环皆是宽阔的赛道。黑衣少年驾驭着惊马,就在这赛道上纵横奔驰,声势甚是骇人。 演武场上今天只有少量军队在进行骑射训练。起初他们见一辆马车突然闯进来,在跑道上横冲直撞地来回奔驰,均是大感错愕,纷纷停了下来,驻足观看,有人当下便想上前问个究竟。正在此时,那门口卫兵急匆匆跑来,向为首的军官禀明原委,大家这才心下恍然。 此时那惊马已然疲累至极,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此马就会因为脱力而彻底停止下来。士兵中原本有人想上前相助,但是看到此一情景,知道已无大碍,便都止步不前,纷纷持枪驻足当地,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有的一边看还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人从车顶竖立的旗帜上认出此乃是燕国使节乘坐的马车,只是不知为何竟然变得如此狼狈,还被一名平民少年驾驭到此。为首的赵军军官更是仔细观瞧,不敢怠慢。如果事情涉及到燕国,那么就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如果处理不好,则有可能会酿成重大外交事件。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那惊马果然慢慢地停了下来,最后终于一下子卧倒在地,再也不动弹了。那军官见状,立刻带领几名士兵上前,欲待问个究竟。 还未等他们靠近,便只见刚才驾驭马车的黑衣少年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冲着他们大喊道:“车上还有一个人,好像受了伤,你们快去找大夫来。” 那军官闻言一愣,接着便连忙让士兵去叫大夫,自己则带人将姬丹小心翼翼地抬下马车。 演武场常年有军队训练,少不了士兵受伤,因此有军医常驻于此。不一会儿,一名军医便带着药箱赶到了现场。他简单地查看了一下姬丹的伤势,发现除了额头碰破了一点儿皮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大碍,于是便为其上了一点金创药,然后又进行了简单地包扎。 正在此时,只听得演武场门口一阵喧哗,隐隐有争吵声传来。 “我们要找我家公子,快让我们进去。” 紧接着,便见十数名燕国士兵冲破拦阻,闯入了演武场内。这些人身上血迹斑斑,有几个还受了轻伤,显然刚刚进行了激烈的搏斗。睹此情景,演武场内的赵国士兵全都拿起了手中的刀枪,警惕地注视着这些闯入的燕国士兵。 “误会误会,大家不要动手。这些是护送燕国使节的卫士,专门来寻找燕国公子的。” 随同燕国士兵一同前来的邯郸郡守一看情势不妙,赶忙站出来解释。刚刚在城门附近发生的燕齐两国士兵的争斗,已经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连赵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赵王大怒之下,立即派人传令给邯郸郡守,严令他立刻设法制止争斗。邯郸郡守接旨之后,便急忙带领属下士兵紧急赶往冲突地点。他一到现场,便命令争斗双方立刻住手,否则的话,就要采取武力措施来强行制止争斗。 燕齐双方已经争斗多时,各有人员负伤,倒也算是势均力敌,但是燕国一方的公子姬丹却遭了齐国公子田建的暗算,不但车夫被射落马下,生死未卜,而且公子姬丹本人也不知所踪,显然吃了大亏。齐国公子田建看到己方已然占够了便宜,现在又有赵军赶到,再打下去也是徒劳无益,于是便率先命令手下停手罢斗。燕国这边由于顾念公子姬丹的安危,也不愿意再和齐人继续争斗下去。接下来,燕齐双方便在邯郸郡守面前,展开了激烈的争辩。在双方辩论过程当中,由于彼此叙述事实相差过大,所以几次又要大打出手,把个邯郸郡守急得是满头大汗。 一边儿是齐国,一边儿是燕国,哪一边儿都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一郡之守所能够得罪得起的。 邯郸郡守无奈,只得命令士兵将两边人马隔开,然后让燕齐双方各自派出代表,由自己分别商谈。 在得到了邯郸郡守保证公子姬丹的人身安全,并且将齐人驱逐出境的承诺之后,范仲和周强终于答应不再追究此事,放齐国人离去。而齐国公子田建本来就是要启程回国,而且现在又占了好大便宜,正想速速抽身离去,所以也不想在此过多逗留。 于是,齐国使团在赵国士兵的保护和一众燕国卫士的怒视之下,得以大摇大摆、从容不迫地出城离去。 在齐国使团离去之后,邯郸郡守则安排人员将重伤的车夫和其他伤员先行送往驿馆安置,而自己则陪同范仲和周强一起,沿路打听着,一路向演武场而来。 范仲和周强远远见到公子姬丹,便连忙上前来拜见。他们看到公子姬丹除了额头轻微擦伤而外,身体并无其他大碍,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就此放下。想来那田建也不敢贸然伤害姬丹,如果他真那样做的话,那就要冒着挑起两国战争的危险。 范仲和周强一起给姬丹下跪行礼,口中齐声道:“属下保护不力,让公子受惊了。” 姬丹脸色苍白,略显疲惫。他抬起头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没事,你们不必太自责了。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在我。如果不是我轻信于人,就不会有这场事故。你们都起来吧!” 范仲和周强交换了一下眼色,全都轻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的责任可是不小,现在姬丹既然不再追究,那他们就算是逃过了一劫。 “哦,对了,这次多亏了这位小英雄。”姬丹伸手一指站立在自己旁边的那名黑衣少年:“如果不是他的话,我恐怕就不能安然无恙地和你们见面了。” 范仲和周强看向那名黑衣少年。只见那少年约莫十二三岁年纪,生得面庞黝黑,体格健壮,眼神坚定,表情沉毅,只是简单扫视一眼,也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范仲和周强不敢怠慢,连忙走上前去,躬身施礼道:“多谢这位小英雄救下我家公子,我二人在此多谢了。” 那少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看少年表情如此淡漠,范仲和周强二人苦笑着对视了一下,倒也并未在意。一般有本事的人多少都会有些脾气,这少年既然能够挺身而出,救下落难的姬丹,想必也定有过人之处。 范仲抬起头来向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发现姬丹的马车还完好无损的停留在原地。他转向姬丹说道:“公子,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我看我们还是先到驿馆去好好休息休息吧!周强,你快去雇个马车夫来,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