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姜凝照例端着药碗,往甘罗房间里来。 屋子里还是熟悉的药香味。甘罗还是在看书,但是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了些许血色,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姜凝走上去,把木质托盘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她走上前去,出言提醒道;“该喝药了,等会儿再看吧。” 甘罗抬起头来,端详了她一会儿,说道:“你换衣服了?” 姜凝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说道:“是啊。天气冷了,所以换一件。” “我看你很少穿颜色鲜艳的衣服,不喜欢吗?像你这样的,穿些华贵的衣服,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吧!” “我不喜欢那些大红大绿的衣服,那些黄金头冠太沉了,我带着头疼,其实素银簪子和水玉簪子也一样好看。金银质的花朵好看,新摘下来的花朵有香味,比金银质的更娇艳。我啊,还是喜欢些新鲜质朴的东西。”姜凝搅了搅药碗,淡淡说道。 “倒是很少听到这种言论。”甘罗回道。 “嗯。我看你气色好了些,张御医开的药还管用吗?” “那位御医医术不错,估计再过些时日,我就能下床走动了。如果再过几天,还是出去走走,不然日子久了,你祖父也许会起疑心。”甘罗喝了几口姜凝喂过来的药,趁着空当说道。 姜凝点点头。喂完了药,想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对了,那天刺伤你的,是什么人?你还记得吗?” 甘罗咳嗽了几声,道;“我不知道,不过大概不是一个人,他们个个带着面纱。刺我一剑的那个人,似乎跟我差不多高的样子。至于他们的身份,我还不知道。不过后来我受伤逃走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追上来,大概也并不是真的想取我的性命。” “所以呢?你不担心他们会继续追杀你吗?” 甘罗笑着放下手里的书,道;“自然不会,姜公府可是韩国最好的庇护伞,我在这里,只需好好养伤,何况,有人照顾我,我求之不得。” 姜凝眯起眼睛,勉强压住心里的火气;“甘罗大人,秦国使臣李斯已经走了,难道,你不需要准备启程吗?” 甘罗似乎并不惊讶;“我知道,等我的伤痊愈,我自然会离开,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查清楚。” 姜凝对他要调查的事情一丝兴趣也无,只开口道;“我对甘罗大人要调查的事情不敢过问,但只求大人一件事,劳烦大人再出去调查的时候,千万别受伤,要不然,我还要再跟着你担惊受怕几个月。” 姜凝转身要走,甘罗的声音却在此时响了起来;“对了,你以后叫我甘罗就好.....” “为什么?因为我照顾你照顾的好吗?我还是更喜欢银子。”姜凝转过头来,嘴角带着笑。 “银子暂时别想了,我带的钱不多,太沉了。我是觉得,你现在天天往我房间跑,你祖父肯定觉得,我们的关系好的很,如果你以后再在人前叫我甘罗大人,岂不是又要引起他老人家的疑心了。” 姜凝只恨自己没有眼前人的聪明才智,似乎对他所有的看似请求的威胁都没办法以牙还牙。可她心里的火气,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了。她快步走到甘罗面前,开口道;“甘罗,我告诉你,我好心照顾,替你瞒着受伤的事情,不是因为怕你,拖妥协你。我只是不想看着祖父年逾六十的人,还天天为了这些无谓之事担惊受怕。或者因为你,受到无妄之灾。” 甘罗似乎有些惊讶,他抬起头来,看着姜凝。不过对方似乎神色有些激动,又继续说道:“大人,我还有句忠告,你要调查什么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知道,只想告诉你,大人若再有何事,希望不要再把姜家牵连其中了。” 姜凝自顾自的说完了这些话,就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她怒气冲冲跑出屋子,大口的喘着气。从小到大,她自问虽然不算什么以德报怨,逆来顺受的人。但她觉得自己还算善良。她虽然对甘罗没什么好感,可是这次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和挑衅,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她此刻只盼着甘罗的伤势快好,快些回到秦国,这样,她也不必再忍受这实在不怎么好过的日子。姜凝坐在了秋季已经变得越来越冰凉的石凳上,看着池塘中红莲脱瓣,枝头果子渐红,下人们正在摘下成熟的。 冬季就要来了。姜凝口中喃喃自语。 小圆这段时间过的忧心忡忡。东皇阁下的月神大人交待的任务,还没有任何进展。虽然小姐不知道,但她却能猜出几分甘罗来到姜公府的目的。一定是为了姜家藏的那件东西。虽然东皇阁下交代了两样东西,明月珠和姜凝。可是现在,她的调查什么眉目都没有。 而且,她渐渐惊讶的发现,自己如今生活的重心,已经不再是所谓的“任务”。而更多让她费心思的,是照顾姜凝的饮食起居。 她十岁那年,被大司命用一个镀金铜镯子买到了阴阳家。后来她告诉自己,是因为看中她有些根骨。可以修习阴阳术。本来以为从此过上了好日子。却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深渊。没有人尊重她,照顾她,甚至同情她,可怜她。 每天都是严苛的训练,血腥的杀人实验。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从开始的担心惧怕,到最后的麻木无感。她知道阴阳家没有真情,到处都是勾心斗角。就像当初派她来姜家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清楚,如果身份被查出来,只有一死。 可并没有因为她的死,而想过放弃或者改变计划。 小圆站了起来。她知道姜凝如果到阴阳家去,她会面对什么。是和自己一样的,所有自己经历过的,她都会经历,而把她推入深渊的,正是她。小圆手中还握着给姜凝绣到一半的手帕,上面是没有完工的木槿花。 或许从某个角度来说,姜凝跟她一样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