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归说,裴明淮一出廷尉寺就见到了苏连。苏连仍是紫衣窄袖,月光下脸如白玉,秀雅异常。苏连一笑道:“公子,我可不是有意缠着你的,我是去宣旨的。”
“大半夜的宣旨?”裴明淮瞅了他一眼道,“走吧!”
苏连道:“皇上说了,乐良王一片孝心,特允他在武州山石窟寺做一回法事。本来呢,发生了那样的事,是肯定不成的,但……”
裴明淮若有所思地道:“皇上明知道不该,还是允了?”行了一阵,二人一时无话,裴明淮又问道:“昙秀呢?”
“昙曜大师一死,他的事可多了去了。”苏连叹了口气,道,“皇上也说了,只等昙曜大师这事了结,以后沙门统这一职,便归昙秀了。公子且看呢?”
裴明淮微微一笑,道:“那可不是好事么?”
二人已到武州水畔,这夜河上却有层淡淡的轻雾,映着石窟前建的殿阁,金银珠玉在月光下本已耀然生光,又映在水里,当真如天上楼台一般。只是这一晚却全无了平日里这佛地的安静,四处都是灯烛辉煌,香烟缭绕,众僧在石窟周围低声诵经,奏乐声却响亮得很,连石窟东西两边的尼寺和佛寺也都是灯火通明。
苏连冷笑道:“这乐良王还真不客气,把这皇家石窟寺当成自家的了?”
裴明淮也觉着乐良王未免太大张旗鼓,皱起了眉。到了石窟寺前面,一个身材甚是高大的胡僧走了过来,对二人合掌为礼。苏连淡淡地道:“吉迦夜大师,这里是在干什么?大半夜的,也未免闹得太不堪了,大老远地都能听到这边的乐声。”
“苏大人,乐良王一片孝心,要为母妃诵经祈福。”吉迦夜道,“又是皇上特别恩准的……”
他话还不曾说完,忽然就听到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响,却是从皇家造像那五窟的方向传过来的。苏连只惊得面色都白了,裴明淮也大吃一惊,道:“怎么回事?”
赶到那洞窟之前,裴明淮就见着窟前的木制殿阁都塌了,有数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只惊得一颗心都怦怦直跳,进洞窟一看,只听身后的苏连失声叫道:“这……怎么会?”
却见那尊释伽巨像自胸以上裂了开来,裂痕一直往造像的脖颈处延伸了过去。灵岩石窟斩山而建,因砂石岩不少,所以在造像之前都会先行增固,以免造像成之后会塌掉,但裴明淮这时鼻端闻着浓烈的硝石硫磺的味道,心知必是人为,无论此前如何着意修补都经不起的。再一回头,见地上倒了不少工匠,有的满脸鲜血,想必是正在修补东面的壁画,这自然是晚上都不得歇息的。
脚步声响,王遇奔了进来,叫道:“出什么事了?……”一见着洞窟内情形,这位素来趾高气扬的大长秋卿脚一软,竟滑到地上坐了下来,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裴明淮见他面如死灰,额头上的汗一颗颗地滴了下来。
苏连此时冷笑了起来,道:“王常侍,昙曜大师一死,这里的事便是你主管。如今出了这事,你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这……这……”王遇叫道,“苏大人,我请问过皇上的旨意,这边壁画也不必再画什么功德主了,全部雕成千佛,取三世十方之意。我这里是亲自监督着,真是日夜赶工啊。我……我是真不知道为何会……”
裴明淮问道:“王常侍,你说日夜赶工,那这里面自然是随时都有工匠了?”
“是,是,是。”王遇忙道,“一刻都不停的,轮着班来。这是什么样的事,绝不敢停的!连我自己都是住在这里的!”
裴明淮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那也就是没什么可能在这段时日有人把硝石什么的放进来了。”
王遇一怔,苏连道:“公子的意思是以前就……”
“那么高的地方,哪里容易上去。上去了,还得把硝石之属藏好,更不容易。即便藏好了,又是如何引燃的?”裴明淮朝上望着,道,“再过几日就是佛诞节了,原本皇上是必来此处的,若说是有人想要害皇上,也未可知。”
王遇更是汗如雨下,道:“公子,公子,你看,这可如何是好?皇上要是见到了,那一定是生气得不得了!”
“……就算不见到,也不能瞒着。”裴明淮低声道,“毕竟是皇上的造像,唉,不知道皇上会多生气。至于他打算怎么处置……就只能看他的心情了。”
苏连道:“看皇上的心情?你说若换了你,你是什么心情?”
“本来上回的事牵扯到昙曜大师,皇上已经十分不悦了,只是碍着昙曜大师总有帝师之份,姑且不曾说什么。”裴明淮道,“如今昙曜大师既然身死,皇上若不降罪,那才怪了。”
当下摇了摇头,凝望那尊释伽巨像,道:“究竟是谁做的这件事?”
王遇忽道:“公子,会不会是……巫蛊之术?”
裴明淮道:“怎么说?”
“公子,我知道你素来不信这些。”王遇抹着头上的汗,颤声道,“但我善营造之术,那其中啊,也有诸多……诸多邪术。公子深知,这五座洞窟,其实都是依照五位皇帝所建,天子即如来!而这一窟,便是当今天子的造像,是有天子的八字在上面的。这邪术……或者是想害皇上啊!”
裴明淮怒道:“荒唐!我倒不信了,这佛像是佛像,皇上是皇上,还能害得了了?”
这时乐良王走了进来,口里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一抬头见到自胸下裂开的释迦巨像,大惊变色,道,“这……怎么会这样?”
裴明淮道:“请问乐良王,你方才在何处?”
“啊,我正在到处寻从前烈祖下诏让修的那个洞窟哪。”乐良王道,“便是仿我们祖上嘎仙洞所建的那一个。我想着既然来了,便也去参拜一下,却转来转去不曾找到。”
裴明淮自然知道乐良王所说的洞窟,那洞窟是早在开国道武皇帝的时候便开凿的,由魏朝最早的一位道人统法果所建,全仿照大代一族祖上的嘎仙洞,建为耆阇崛山之状,外面又修了寺庙,极是壮丽。只是哪里在武州山,离这处还得有十数里。听乐良王如此说,虽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妥,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得道:“乐良王,你说的那处不在这里,若是想祭拜,闲了着人陪您去便是。依我看,您还是到下面去的好。这里山石松动,怕有些危险啊。既给您母亲做法事,您也得在场才是吧?”
乐良王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这就过去。”又问裴明淮道,“那个新升官的廷尉卿说是你的朋友,是不是真的能行?”
裴明淮此刻哪里有心跟他说这些,只道:“是,吴震神捕之名,人人皆知,一定能查清斛律昭仪的死。”
乐良王听他这么说,大概觉得满意了,便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那裂开的释伽一眼,喃喃道:“皇兄这一回,不知道得多生气。唉,我本来说明儿进宫去向他谢恩,给我母妃这般的丧葬之仪,我看,我还是不去了吧。”
他说完便走了,扔下裴明淮、苏连和王遇三个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苏连问道:“公子,这事,谁去回皇上?”
裴明淮道:“那还有谁,自然是你了。”
“公子,你这是把我往死路上推啊。”苏连苦笑道,“你明知道皇上给我的三日限期马上就到了,我再去火上添油一把,弄不好皇上当场就发落我了!”
裴明淮道:“你怕,我也怕!”
王遇在旁道:“要不,先去回禀公主殿下,请公主殿下跟皇上说去?”
“这倒是个法子。”苏连对裴明淮道,“公子,要不就按王大人说的?”
裴明淮叹了口气,道:“也只有如此了。陛下再生气,也不至于对着母亲发作。”
庆云亲自把几块香饼投进琉璃香炉里,抱了香炉轻手轻脚地进了寿安宫的寝殿,放在一角,又悄悄退了出去,对宫女低声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们好生服侍着。公主这几日一直有些身体不适,多留意些儿,知道了么?”
宫女们忙应了,庆云取了一个锦囊,急急地走了出去。到了尚方里面专管针织的那一侧屋子,只见到处都铺着各色锦缎绫绢,有些还是绣了一半的,却没见到一个人。
“芬蕙!”庆云叫了一声。一个女官自屏风后走了出来,笑着行礼道,“是庆云公主来了!您有什么事,这么晚还来我们这里?”
庆云笑道:“正是有事来请教你。”
“哎呀,这怎么敢当呢?”那被唤作芬蕙的女官忙笑道,“公主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去,哪里敢劳动公主过来?莫不是来催那给长公主殿下的绣品么,若是的话,我可真要请公主恕罪了,不是我给自己开脱,那花样实在繁复得很,还要些时候……”
“谁来催那个了,那还不早着么!”庆云打开手里的锦囊,把一朵红莲花和一朵白莲花放在案上,道:“你刘芬蕙是文绣大监,若论锦锻绫罗,没人比你更懂行的。你看看,这是什么绸绢做的?”
刘芬蕙拿了起来,只看了一看,便道:“红的是绛地吉字纹锦,来自高昌,只不过公主你这朵花不大,用的料子也不多,看不出上面原来的‘吉’字纹样。白的是幡纹绮。奇怪呀,庆云公主,这两样物事,宫中已经没有了好几年了。”
庆云听她这一说,忙道:“那就是说以前有啦?”
“是啊,以前是有,可是早就用完了。”刘芬蕙笑道,“皇后娘娘不是不喜欢广宁温泉宫,重在灵丘修了座么?公主记不记得,就在灵丘温泉宫,她屋子里挂了一幅兰花图,便是用这幡纹琦绣的。”
她说着又拿起那白莲与红莲细看了半日,庆云见刘芬蕙蹙起了眉头,便问道:“芬蕙,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还真是有。”刘芬蕙道,“公主,我觉着,看这花的绣工,很像是一个人的手笔啊。”
庆云吃惊道:“什么?这也能看出来?”
“公主啊,您成日里舞刀弄剑的,从来不碰女红,自然是不懂了。”刘芬蕙笑道,“我们日日里与绣品打交道,还真是能看出来是谁绣的。嗯,就跟你看画画和写字,能看出来是谁写的画的,一个道理。”
庆云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那,芬蕙,你说,是谁绣的?”
刘芬蕙脸上疑虑之色又出来了,道:“我说的,就是替皇后娘娘绣那幅兰花图的人啊。我记得清清楚楚,这白绮当时已经不多了,她把剩的几匹给全要走了。可是她……”
庆云最是性急,见刘芬蕙吞吞吐吐的,叫道:“你倒是说啊,她是谁啊?”
刘芬蕙道:“公主还记得玲珑么?”
庆云一怔,道:“吕谯的妹妹,吕玲珑?”
“正是。”刘芬蕙疑虑重重地道,“我跟她本来挺好的,可是,她忽然就不见了。我这段时日,到她家去找了好几次,都没见着人。她家里啊,一个人都没有了,我也没处问去。”
庆云叫道:“你是说这花是吕玲珑绣的?”
“这种绣法是她想出来的。平日里咱们绣花,不都是平平地绣在绢罗上面么?玲珑心思灵巧,一瓣瓣地把花瓣剪出来做成花的样子,连花蕊都是一丝丝绣的,最后一朵朵地攒在一起,好看得很。”刘芬蕙道,“玲珑给皇后绣过这样子的兰花,很得皇后喜欢,特地搁在灵丘宫呢。天雨四华用来供奉祈福,我们大家更是绣了不少,便不须一定要夏天才能摘的莲花了。不过看公主你拿来的,该是玲珑做的。我再叫几个姊妹过来,大家一起瞧瞧。”
她说到此处,才想起来问庆云道:“公主啊,你这花是哪里来的?玲珑不见已经有一些时候了,怎么突然又扯上她了?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我还真不知道。”庆云道,“芬蕙,你赶紧叫人来,认上一认,到底这花是不是吕玲珑的手笔。我这就要出宫去,我得把这件事告诉明淮哥哥去。”
“公主!公主!庆云公主!”刘芬蕙连着叫了几声,庆云哪里理她,匆匆忙忙便跑了出去。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把那白莲花与红莲花拿在了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眼里的疑惑之意却更浓了。
冯虎前来回禀吴震“道明和尚死了”的时候,吴震实在是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了。但他却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好像这样的事是一定会发生的一样。不过还是恼怒得很,一拍案,喝道:“你们怎么搞的?他是怎么死的?”
冯虎垂头丧气地道:“吴大人,不干我们的事啊。这个道明,我们每日里都照应着,等着他醒呢。可是,他就是死了,我们也没法子啊。他原本就摔得重,连大夫看了,都说没办法呢。”
吴震沉默片刻,道:“我去看看。”
自把道明从永宁寺抬到廷尉寺来,他就没醒过。此时他脸色发灰,浑身冰冷,一看就是个死人了。吴震却始终觉得不对,绕着道明走了片刻,忽然弯下腰去,盯着道明颈后的一个小小黑点。
他慢慢地把那毒针给起了出来,冯虎在旁边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叫道:“吴大人,这,这……”
“他是被人杀了的。”吴震道,“你们最后一回见他活着,是什么时候?”
冯虎叫道:“这……吴大人,我们并没派人守着他……想着在这廷尉寺里面,他一个昏迷了的人,也该无碍啊……”
吴震摇了摇头,道:“他一身都凉了,已经死了好久了。”已经提不起力气来骂人,缓缓地道,“都是一群废物,叫你们守个人都守不住。不仅是苏连的侯官曹有问题,连我这里也一样的有问题。”
他盯着那枚泛着蓝光的细针,喃喃地道:“昙曜大师是死于此针之下,这个道明也是。道明那天早上,究竟看到什么了,才会让凶手宁可冒险,也要跑到廷尉寺来灭口?……又能进侯官曹,又能进廷尉寺,这个人究竟是谁?”
冯虎就站在他旁边,听到他嘀咕了,灵机一动,道:“吴大人,我知道是谁了。”
吴震回头道:“谁?”
“就是大人你自己啊!”冯虎道,“你去侯官曹,也没人会拦你啊!”
吴震喝道:“胡说八道!有你这么蠢的手下,也难怪道明会莫名其妙地被人害死!”又问道,“这一两日间,有没有外人来过这里?”
“外人?……”冯虎想了片刻,道,“裴三公子算外人吗?”
吴震怒道:“他当然不算!还有别人吗?”
“那……那薛家那位薛公子,就是马上要尚西河公主的那位,算不算外人?”冯虎小心翼翼地道。
吴震一句“不算”本来冲口就要出来,突然又收了回来。他回头问冯虎道:“他什么时候来过的?”
“就是下午啊,跟西河公主一起来找过你,好像是有什么事想对你说。”冯虎道,“我去说了,你不在,他们两位略坐了一坐,等了一阵就走了。”
吴震沉默半日,挥了挥手,道:“抬下去吧,叫仵作看看。细查一下,这针上喂的是什么毒。”
等冯虎着人抬了尸首下去,吴震背着双手,在那间狭小的屋子里面,一圈又一圈地走来走去。嘴里喃喃道:“薛无忧?他……?薛氏?……薛延?……”
冯虎去了不多时,又回来道:“吴大人,有个叫王栎的,说要见你,还说是你吩咐的。”
吴震正想得出神,不耐烦地一挥手道:“没看见我正在忙么!”忽然一楞,道,“谁?王栎?快让他进来!”
那名叫王栎的工匠进来之时,颇为局促。见了吴震,忙见礼道:“吴大人……”
吴震手一挥,道:“你既来见我,想必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吧?快说,究竟是什么,让你那日觉得不对?”
“吴大人,我是灵岩石窟的画匠头儿。”王栎道,“那窟里面的功德主画像虽不是我亲自画的,但也是我描的图样,一直都盯着的,熟得很。里面的画像都是从上到下一排排上色的,也就是说最下面的还并没有把颜色上好。但是……”
吴震道:“你倒是说啊!”
“但那晚进去的时候,虽是匆匆一瞥,不敢多看,却觉得好像有个本来不该上了颜色的地方,被上了色。”王栎满面疑惑地道,“是披在外面的红色长风帽,很长,都垂到腿上了。我明明记得是还没开始上色的,可我看到的时候,都上了一小半色了。”
吴震听得稀里糊涂,拿了蒋少游画的那画,摊开放在王栎面前,问道:“你看看,是哪里被上了色?”
王栎看了一眼,道:“蒋先生画的吧?一看就知道。他只画了最上面的,下面的并没有画。”
吴震找了朱笔递给他,道:“你大致画画,指个地方也好。”
见王栎拿了朱笔去画,吴震又问道,“现在还能看到你说的么?”
“不能了,吴大人。”王栎苦笑道,“出事后洞窟一直有禁军看守,不让我们进去。后来叫我们进去修补,偏又遇上地动,那一块正好震没了。”
吴震跌足,叫道:“你怎的不早些想起来!”
“这,吴大人,我也是这一两日间进去修补,重绘千佛,突然才记起来的。”王栎道,“我一想到,就立刻过来禀告你了,还怕半夜来见,被赶出去呢。”
吴震也不再说,见王栎已经画完,却是在功德主画像最下面的那一排上面。对着看了半日,道:“这上的色,毫无章法啊。”
王栎道:“谁说不是呢?就一大堆颜色给堆了上去,简直不是画的,就是用朱砂给泼上去的,也不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他此话一出,吴震便楞了一下,楞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只笑得廷尉众人都进来了,也不知道吴震哪根筋搭错了。王栎更是不知所措,吴震笑了半日,挥手道:“没事,没事!我就是笑自己蠢罢了!”
见王栎还呆在那里,吴震笑道:“这回真是多谢你了,你这法眼如炬,若不是你,我还想不到这一层。”说罢叫人道,“来,你们二人送这位王先生回去。”
王栎忙道:“不敢,不敢,我自己回去便是。”
吴震却道:“一定要送,这大半夜的,实在是辛苦你了。”
见吴震坚持,王栎不敢再说,只得喏喏告退。吴震又叫住冯虎,道:“送这王先生回去灵岩石窟,记得把动静搞大点儿,一定要让人看到是廷尉寺的人跟他一道回去的。”
冯虎奇道:“大人,这是为何?”
“我手下真是一群废物!”吴震瞪了冯虎一眼道,“若是所有人都看到他已经来过廷尉了,那末他知道什么事,我们必然也一清二楚了,也就没必要杀王栎灭口了,岂不是多此一举,白白冒险!”
冯虎想了片刻,点头道:“大人思虑周全!不过……不过……”
吴震道:“不过什么?”
“大人,那岂不是会来我们廷尉寺杀人灭口了?”冯虎小声地道,“我们知道了王栎要说的事啊!虽说我其实并不知道……”
吴震险些被他气死,怒道:“那他们是打算血洗我廷尉寺,鸡犬不留了?我升了廷尉卿,你们也跟着沾了光,也是五品了,好歹也学着长进点,别丢我的脸!”
冯虎忙道:“是,是,吴头儿,你别生气。”又道,“啊,又叫错了,吴大人,你别生气。”
吴震道:“我迟早得被你们这些不长进的气死!”说罢想了一想,又笑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带几个人,跟我走!”
冯虎奇道:“去哪,大人?”
吴震笑道:“去隔壁串门!”
冯虎道:“隔壁不是侯官曹么?”
吴震一笑,道:“不错,这一回,也该苏大人出点力了。灵岩石窟我不敢动,他敢。”
苏连自然也没睡,正在书房里面坐着,手边一盏茶早凉透了,也没动一下。见吴震进来,白了他一眼道:“大半夜的,跑来干什么?我可没茶请你喝的。”
“自然是有好事。”吴震笑道,“我知道灵岩石窟出事的原因了。”
苏连狐疑地瞅了他一眼,吴震也不拐弯抹角,道:“东壁壁画被凿,并不是因为壁画的关系。蒋少游说得一点都没错,这是皇家开凿的洞窟,迟早都能把壁上画的什么查得一清二楚,本来也没什么秘密可言。把东壁凿成那样,只是凶手无可奈何,必须要掩盖一件事情。”
苏连眉梢一挑,奇道:“凶手?哪里来的凶手?”
吴震把手里拿着的那画摊开在案上,指着道:“当时发现的时候,有位工匠看到这处与平日里不同,他说是原本并没有上颜色,他却看到风帽的下半截被染上了红色。”
苏连道:“那又如何?”
“那不是什么朱砂涂的红色。”吴震道,“那是血!”
苏连本来坐着,这时站起了身,两眼都睁大了,盯着吴震不放。吴震在案上重重一拍,道:“那个晚上,就在那处洞窟里面,有人被杀了,血溅得东壁上到处都是。那样的砂石,血一溅上去便浸进去了,根本拭不掉的,凶手当时也决不可能去打水来慢慢清洗。事出突然,凶手惊惶之下,急中生智,竟把那东壁那一大片都给凿去了!但那石窟里面昏暗,他也没留意到底下角落还有一小片血迹。只是好巧不巧,又正好在风帽之上,连王栎都认定是有人画上的颜色。”
苏连道:“可是……那么大的响动,就没人听到么?”